我也曾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去爱过

我也曾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去爱过

文｜公子以泽

 

    〈一〉

    云池怀疑女朋友星河出轨了。

    人一旦有了某种念头，就会拼命想知道事情的答案。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自己瘫倒在床上。床上还有星河的味道，像桂花，有点甜甜的。

   

    有这个念头的起因很简单，大概是星河平时总是手机不离身，聊天的时候新增的几个可爱的表情包，哪怕在家手机也常常静音之类的，这种看起来很小的事情。

    云池用力的摇了摇头，宁愿相信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想多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星河差不多下班了。她起身走向厨房，舀了两勺蜂蜜，放进温度正好的白开水里搅拌均匀，又从冰箱拿出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还顺手切了一盘水果。

    刚把饭菜拿出来，门口转动钥匙的声音响起。她转身迎向自己的爱人，熟练的接过星河手里的外套。

    “快吃饭吧，刚热好。”

    “辛苦你了，今天好累，我先去冲个澡，两分钟好吗？”星河低头吻她的额头，转身走进浴室。

    云池看向拿着手机进浴室的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其实出轨这件事，在每个人的人生当中，都有极大概率遇到这么两三次，云池也是这个概率当中的一个普通的小女生。

    她假借无聊的理由，拿星河的手机翻着朋友圈，一个姑娘的动态引起了她的注意。姑娘在两个小时前发动态：两人三餐四季。配图是星河公司楼下的西餐厅，和一张星河最近常用的表情包。

    云池点进姑娘的朋友圈，几乎每条动态下都有自己女朋友的评论。她又返回星河的朋友圈，关于姑娘的足迹只有寥寥几个赞。云池突然就明白了，不是别人赖着她的，是她自己走的。

   

    星河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笑吟吟的问：“吃一口？”

    云池看着她的笑容，这么多年，还是这么阳光。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星河，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星河表情僵硬了一下，继而又笑道，“什么别人？你一天到晚小脑袋瓜里能不能装点我的好？”

    云池望着眼前的人，她到底通过这张笑脸，对自己隐瞒过多少事情呢？

   

   

    〈二〉

    复读班的气氛一向算不上太好，云池站在教室门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她喘不上气来，每个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没有人关心进来的是个帅哥还是美女。

    这里的人们都是从五湖四海聚集而来的，能来到这所学校复读的学生，大多都是因为一份不甘心。大家都是经历过一次、甚至多次失败的人，坐在这里，就是要给多年寒窗的自己一个交代。

   

    云池扯了扯肩上沉甸甸的书包，挺了挺胸膛，一个跨步迈进教室。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堆成了小山，满满当当的，让本来就不大的教室显得更加拥挤。她小心翼翼的穿过狭窄的过道，走向最后一排。插班生一般都被安排在教室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

    挤了好久，云池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的同桌是个短头发的小女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云池刚想跟人打招呼，一抬手，书桌上的书就哗啦啦的洒落下来。教室太过安静，导致书本掉落的声音显得各位刺耳。旁边的同学转头看向她，眼神略带着一丝不友好。她连忙道歉，蹲下身慌慌张张的捡书。

   

    “对不起对不起，教室太小了，我……”云池话音还没落，书桌的主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低头自顾自把书捡起来。

    整理妥当后，云池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书包，望向旁边的人。“那个…刚才谢谢你。”女生似乎没有听见，手中的笔在纸上哗哗的写着。

    “我叫云池，是新来的转校生。”云池侧头看向同桌，等了一会，女生好像没有要停笔跟她交流的心思。又是一个不甘心的学霸啊。云池想着，开始翻书包里的小零食。

    “星河。”

    云池抬头，星河的笔依旧哗哗的写着，好似它的主人并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

    她嘴角就开始上扬，原来是个面冷内热的人。

   

    她翻出一块巧克力棒，递给星河，“嗨，你吃吗？”

    星河笔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整个人好像沉浸在题库里一般。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可是她还不死心，又将巧克力递得离星河的嘴进了一些，“喏，给你吃。”

    显然这个学霸同桌没有任何社交的欲望，她有些后悔。正当犹豫要不要抽回手的时候，就看见星河一边写着题，一边歪着头，无比自然的咬了一口巧克力。

    直到星河转头，看着呆呆的云池，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些什么。星河顿了顿，依旧顶着一张扑克脸，接过自己咬了一口的巧克力，“谢谢。”然而耳根子却红了一片。

   

   

    〈三〉

    星河钻进被子，把云池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我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傻瓜，我们可是要结婚的啊。”

    “对啊…我们可是要结婚了啊……”云池忍着哭腔，把手机放到她面前“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这个姑娘，看她知不知道你要结婚了？”

    星河抢过手机，不慎推了云池一下，云池脑袋撞到墙上，咚的一声，疼得她发懵。星河下意识护着她脑袋，“宝贝…”

    “别叫我宝贝！”云池拍开她的手。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星河坐到她旁边，“云池，我们下个月就领证了。”她把头埋进被子，“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我们都忘掉好不好，我保证她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

    “你跟我说实话，你很喜欢她吧？”云池捂着头，喃喃的问。

    星河犹豫了很久，才迟疑的说道：“……我承认我有心动过，她很可爱，像个小妹妹……你和我是水到渠成在一起的，我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亲人，可是她，就是…有恋爱的感觉，有心动…”

    云池打断她，“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星河没有说话。

    云池说：“我们分手吧。”

    星河先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使劲的抱着她，“我们在一起八年了！你怎么舍得？！”

   

    对啊，八年了。

    星河身上还是她熟悉的体温，是她八年来，自始至终认为可以依赖一生的拥抱，是她认为能共度一生的人。

    她将星河推出房间，把房门反锁。星河在门外踌躇，不安的敲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和她一墙之隔的那个人，是她想托付一生的女人。她们恋爱长跑坚持了八年，熬过了高考，熬过了异地，熬过了出柜，工作的挫折和迷茫都过去了，父母的阻挠不满都化解了，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时候，她告诉她，和她没有恋爱的感觉。

   

    因为绝望太深，反而哭不出来。她想逃，然而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这里是星河的城市，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的同事，有她的朋友，还有她纯真的小妹妹。云池不属于这里。

   

   

    〈四〉

    高中时云池的成绩不算好，她本身并不热爱学习，分数也是得过且过。可是星河不一样，她有抱负，有理想，有明确的目标。

    云池其实很恋家，但是星河说想考一个靠南一点的大学，那个大学分数线太高，她考不上，就把城市附近那些听都没听过名字的大学报了个遍。

    她其实可以靠家庭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过朝九晚五的安稳日子，这种平淡的生活也是曾经她所向往的，但是星河说他叔叔想拉她一把，在公司提拔她做高层，星河舍不得放弃似锦的大好前途，那么就让她来放弃。

    她跟随星河来到这个城市，安分守己，不思进取。和星河白头到老，就是她毕生最大的梦想。所以她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牺牲，也不觉得委屈。

   

    她们刚步入社会的时候，正是她们出柜不久，家里一分钱没给，把她们赶出来自生自灭。两人手里没钱，没办法找大型的公司，只能先打些小工，餐厅端盘子、奶茶店收银、超市售货员，啥都干过。

    那段日子过得实在有些暗无天日。

    星河在西餐厅工作，辛苦是辛苦点，好在包吃包住，餐食也还过得去，她总是偷偷打包一份带给云池，有时候是三明治，有时候是土豆泥，偶尔还能吃上块披萨。而这，就是云池一天之中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因为西餐厅总是很忙，所以星河经常是给云池送了午餐，就得赶回店里，两人一起吃午餐的次数少之又少。

    直到有一次星河店里休息，她们终于有一次可以共进午餐的机会。趁着星河去上厕所，云池想偷她的鸡腿吃，可是一打开饭盒，她的那份只有空荡荡的土豆泥，而云池自己的那一份，有半个鸡蛋，一个鸡腿，还有两片面包。

    所有人都说她为星河付出了太多，但她不傻，她能做到这样不留余地的爱星河，也只是仗着星河爱她。

   

    大学时，她和星河的学校相隔两个小时的车程，每周她都会忍着晕车的难受去找星河。

    工作时，她偏头痛常常折腾到大半夜，而星河即使睡着，手也依旧放在她的太阳穴揉着。她经常做噩梦，睡着了也哼哼唧唧的，星河无论睡得多沉，听到她的声音就会猛的一下抱紧她，轻声哄着。

    出柜时双方父母闹，极力的反对，把星河关家里不让出门，星河从她家四楼翻窗下来，手臂骨折，就为了陪云池吃个烧烤，回去被她爸骂一宿。星河跟家里说，“我可以没有一切，但我不能没有云池。”

   

    星河以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云池，其实不是的，她只是爱上了别人，忘记了云池。

   

   

    〈五〉

    云池搬出了星河家。

    她也很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在一个大雨天，拖着行李箱潇洒的离开，抛下一切，一去不回。

    可是现实不允许她这样。她们买的房子都装修好了，签证也办下来了，婚纱照拍好了，连婚礼房间都定好了，要请的几个朋友也通知了。她现在得说服父母接受她决定的，得跟星河的父母说明情况，还要告知朋友婚礼取消。如果做完这一切还有空的话，还得考虑一下自己该何去何从。

    电视剧有编辑收拾烂摊子，而生活只有自己。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行李，不过五六件衣服而已。而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带走的东西了。八年过去，最终留在她身边的，不过几件旧衣服。

    卧室床头柜上，还摆着两人的婚纱照，妆画得太浓，看起来好像两个陌生人一般。云池拿出手机，打开手机壳，里面夹着一张旧照片。照片显然被摩擦过很多次，边角有点毛毛的。她看了很久，最后只是扯出了一丝苦笑。

    她将照片放在婚纱照前面。既然星河已经忘记爱过她，那她也该学着丢掉记忆，好好生活。

   

    幸好云池来到这座城市时日不算短，让她除了星河的朋友圈之外，还有两三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连夜拎着行李到朋友家里，“真是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就过来打扰你。”

    “没事。”朋友干练的把行李拖进卧室，“你想住多久都行。”

    “住两三天就好。”云池跟着走进卧室，“工作那边已经处理好了，朋友也通知完了，明天去一趟星河父母那，我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朋友摇了摇一直在震动的手机，“这两天我消息都快炸了，她到处找你，都快疯了。”

    云池摇了摇头，“疯了也好，总比清醒着轻松。”

    “你陪她苦了这么多年，现在拱手把她让给别人同甘，太傻了。”

   

    朋友说她太傻，父母也劝她说哪有感情一点杂质都没有呢。云池明白，她们都是为了她好。就像小时候数学考了五十分，在回家的路上哭，怕被家里人骂，可是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

    现在星河的出轨令她绝望得想自杀，可能十年以后回忆起，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那是十年以后啊，现在她就是忍受不了。她每天晚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星河在维护她的小妹妹。

    爱上别人的星河，已经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星河了。

   

   

    〈六〉

    云池来到星河父母家里拜访，看到星河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猜到了星河已经坦白了一切。这样也好，不至于把场面弄得太不近人情。

    “你看看那姑娘做得好事，你叔叔气得啊，死命的打她。”星河妈妈握住她的手，“你俩这么多年过来啊，叔叔阿姨已经把你当自己亲女儿了，阿姨就是死，也不会认那个小女孩的啊！”

    当年出柜的时候，星河家里也闹，谁知道只是去复读，却给他们带回来个女朋友。两个老人最初也不接受云池，但终究是善良热心的人，云池只身一人跟着他们家女儿来到这个城市，再苦再累的时候也没有离开，对两个老人也很孝顺，慢慢也就默许了这件事。虽然不至于将她当成自己女儿来养，但是生病也照顾着，天冷天热的也都问候着。

   

    老两口确实也让云池暖心过、感动过，所以云池本来可以交给自己家里来交涉，但还是选择自己过来一趟，也当给老人告别。

    “阿姨，谢谢你。”云池回握住星河妈妈的手，“星河应该跟您说过了，我们不去领证了。”

    “云池啊，阿姨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不公平。”老人叹了口气，“可是你想想，这么多年过来，谁比你们更适合对方呢？一辈子没在感情上犯过错的人啊，太少了，星河这是第一次，她也尝到了苦头，你就原谅她一次吧。阿姨保证，她绝对没有下次了！”

    “阿姨……对不起。”

    “云池啊，阿姨同意了你们，你嫁到我们家来就一定不会吃亏，阿姨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可是，阿姨……”云池忍着哭腔，“我已经受委屈了啊……”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发现星河出轨的时候已经流干了，可是这一刻，星河妈妈温柔的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忍住，扑到老人怀里哭了起来。

    “如果是星河的妹妹结婚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您会告诉她感情路上每个人都会犯错吗？您会告诉她这是第一次所以应该原谅吗？我也是爸爸妈妈宠大的啊，我十八岁之前我妈连个碗都没让我洗过一个，这样的委屈对我来说真的已经是天大了，您不能这样劝我。”

   

    老人将云池搂得更紧了些，沉默许久，开口道：“你说得对。是阿姨错了。阿姨知道你苦，你难受，在这个城市你甚至连个可以哭的怀抱都没有。”

    云池把脸埋进老人怀里，一言不发。

    “如果你是星河的妹妹，我会对你说什么呢？”星河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说，回家吧，妈妈宁愿养你一辈子，也不能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整个屋子只有云池抽泣的声音。最后老人擦了擦云池的眼泪，柔声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阿姨都尊重你。”

   

   

    〈七〉

    云池坐在机场候机室，这次离开，就真的离开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星河得到云池要离开的消息，是在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星河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飞奔去机场把她拦下来，然而却鬼使神差的回了家。

    云池来过这里。

    客厅空无一人，可是星河就是知道，她来过这里。

    “云池？”星河试探性的喊。

    “云池？”

    “云池！”

    星河冲进厨房，没有她的身影，又跑向卧室，也没有。

    而床头柜上，婚纱照前面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间教室，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最后一排坐着两个小姑娘，短发的小姑娘皱着眉头，手握着笔，好像在写什么。旁边的小姑娘扎着马尾，侧头趴在课桌上，看着短发的姑娘笑弯了眼睛。

完。

我也曾为了你，不顾一切的去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