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死在床下。或许你们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又为何死在床下?不如听我讲我是怎样度过这些沉寂孤独的岁月,如何在这尘世里浮沉。
当时我正在伏案写作,正写到一半,不知怎得迷迷糊糊失去意识,只记得当时朦胧中看到父亲伸手拿起我写的文章观看。
文章中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会写这篇文,记忆中自己就特别孤僻,从孩童时期至今,从不与他人主动接触,因为这一性格,能交到的朋友少之又少。大概是八岁那一年,我从学校回来,看到母亲背着大包小包从家中离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父亲告诉我以后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知道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平时与父亲之间也常常无话,唯一一个愿意同我交流的是朋友书诚。我们两个自小相识,彼此间无话不谈,知道各自的糗事,同样也熟知各自的弱点。而自己唯一的爱好就是写作,作文里面的人物也就只有我和他。
起初,我是万万不愿意和书诚做朋友的,他这人较为孤傲,见谁都是爱答不理趾高气扬的样子,因此身边的朋友很少,唯独对我以礼相待,起初我也信了,后来才知道接近我其实是一场图谋。
书诚是个不错的朋友,有什么新鲜玩意就带来给我,我可以随意把玩,只要我喜欢,走的时候他就将这些玩意留给我。有件事情记忆犹新,那天我在课堂上没有见到他,后来问过老师才得知他生病没有来,需要在家休养几天。我知道他的父母对他特别疼爱,一定会将他照顾的特别好,因此就没有放在心上。
窗子外面传来“滴答滴答”声,随后声音渐渐紧凑起来,演变成“哗啦哗啦”声,雨越下越大。直到傍晚放学,雨势也没有任何衰减,我有些慌了,因为我没有带伞。父亲整日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无暇顾及我,根本不可能来给我送伞的。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离去,我对这外面冲出去,“咚”的一声,与他撞进了满怀,是书诚。他从雨中而来,那把大黑伞正好遮住我们两个,我抬眼望去,只觉得他的脸上像是刚流过泪水。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有问。
从那以后他每次见我,话越来越少,有时只说一句话,有时我们两个沉默一整天。我自认为是最懂他的,从那以后越大看不透他。人只有在不停地说话时,才有可能从话语中听出一些事情,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盯着窗外看一整天,我不知道窗外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窗外,只有偶尔也会看我。
有一次他告诉我,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所以父亲经常喝酒,然后也常打母亲,将她赶走,因此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听到这个消息,我起初是不相信的,我让他闭嘴,不准胡说八道,可能是我当时的样子比较狰狞,他竟然吓到了。可是我心中充满愤怒,恐慌,疑虑,焦躁不安,随后带着质疑去问父亲。
当我轻轻推开父亲书房的门,只推开一条细小的缝,发现他此刻正在和人通话,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我这样想着,还是不打扰为好,随后又将门轻轻合上。
带着心中的五味杂陈,我决定出门散散心。
我说过因为自己孤僻,所以便很少出门,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去,漫无目的。这条路上的行人很多,有太多嘈杂的声音,让我感到不适,应该是走错路了吧。我决定换反方向而行。说到这,我不得不说平时做事情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在遇到解决不掉的问题,或者遇到不喜欢的人,都会选择掉头离开。书诚对我说,“你真是个胆小鬼”,对此我深信不疑。
这时我被人叫住,是一个男人,旁边还背对着女人和孩子。那男人戴着副眼镜,穿着西装,我其实就见过一次穿西装的人,那是校长去县城开会时所穿。他文质彬彬样子加上那口流利的普通话问我,很有学问的样子。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用了“请”,我很喜欢这个字,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话。同学们平时都叫我“哑巴”,而父亲,我说过他很少跟我讲话,就算叫我的时候也用“喂”称呼。我们小镇很少碰到这样有文化的人。
原来他是向我问路,他要去福林街,别的地方我可能陌生,但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因为我家就住在这条街道。我伸手指向我来的地方,示意他就在那边,他想让我带他去,我没有同意,因为我此刻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他带着女人和孩子离开,孩子朝着我做个鬼脸,太丑了。
经过这个事情,我一时间不知道往哪边走。我想起和书诚玩游戏的时候,遇到纠结的事情我们就投硬币,每次投掷的时候都摆出一副向神明祈祷的姿势,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明,神明是否真心实意的为下面的人们服务,神明是否知道我的虔诚,但是投出的硬币确实为我做出选择。是反面,为什么是反面呢,但是我依着对神明的敬畏,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好像比以前近,也可能是有什么力量让我走的很快,没多久便走到家门口的胡同。这条路我走过无数遍,每次回到家都在想,这条路为什么修的这么长,可现在我却觉得是那么的短。心中顿时有些不安。当我走进家中,这个世界就开始变的陌生起来。
那一家三口此时正在我家中,还有父亲。他们正在谈话,我偷偷躲在门外没有进去,心里想着,只要不发出声音,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可是正因为我这销声匿迹的本领,才让我后来后悔莫及。
他们的交流很平淡,我能听出来没有丝毫的感情。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得知,女人其实是我的母亲,另外两个是她现在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正在讨论关于我的事情。我靠近一些,想要听清他们是怎样说我的,耳朵贴近门缝。此时的样子要是被书诚看到,肯定要讲我句“你这“缝里听声”的本领真不错”,然后还要露出讽刺的表情。
他们讲到我的抚养问题,母亲说这次来就是要讲明白,她不要我,说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自从生下来对我就没有任何感情。而父亲听她这样说,瞬间大发雷霆,他平时都是沉默寡言的,这次我想象不出他会不会跳起来。父亲说我是母亲和现在这个男人所生,他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是母亲在外面偷情所生的孽种。然后两人大吵起来,谁都不愿意抚养我,中间掺杂着另一个男人温和的劝架声,他这么书生气的人怎么能劝得动呢,一旁的孩子被吵架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对此我内心毫无波澜,就让他们吵吧,一直吵下去,最好不会发现我将孩子带走。由于我太过于紧张,在孩子出来一把抓住他时,触碰到门后发出声响。我向着外面跑去,其实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跑,直到跑到海边我才觉得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我们,争吵声停下来,看到我抱着孩子跑,他们也追出来。我知道父亲看到的是我,而母亲看到的是孩子。
他们一直追我到海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看到他们又说不出来,就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世界的孤儿,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再见吧。
我抱着孩子走进海里,看到他们在身后急促地跑着,和嘴里让我停下的声音,让我将孩子放下,我觉得这世界好看极了。
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父亲读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一瓶酒,在窗户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呢,窗外什么都没有。
我正躺在床下,有些不解,我明明走进大海溺水而亡,可现在却是在床下。
这时,脚步声由远至近,有人向这个房间走来,是书诚。我看向窗外,父亲已经不知去向。
只见书诚也拿起我写的文章观看,最后他在文章的结尾写下一段话:
我死后才得知,跳进大海,先将我救出,然后在救孩子的时候因为体力不支,和孩子一起溺水而亡。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当时说我不是他的儿子,是因为他知道我平时孤僻是因为缺少母爱的原因,他是想让我和母亲走,让我得到应该得到的母亲的爱。那一刻我才知道父爱如山,沉默无言。
我羞愧难当,便躺在床下打开那瓶书诚给我的毒药,一饮而尽。刚刚看到的父亲,不过是我在临死前的幻想。
其实书诚是我,我也是书诚。是内心分化的两种人格,文章里的故事不过是我自娱自演。
我和书诚分不清,谁又是我,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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