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上河沟传（12）

上河沟传（12）小红一（二）

这是一个叫上河沟的地方，坐落在北纬四十四度左右、中国东北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平原上。上河沟很小，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在行政单位上来讲，是最小行政单位——村，更下一级的单位，叫做屯。东北的地方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为了方便农业生产，这种小小的屯就像散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东北平原这个大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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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小红一这个名字还真有些故事呢。

讲这个故事还得从小红一她妈牛粉菊开始。牛粉菊的娘家离上河沟也不是很远，十几里地的样子。牛粉菊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四个闺女的名字里也都有一个带颜色的字，分别叫牛青菊、牛红菊、牛粉菊和牛白菊。看这名字取的，就知道这一家得有多喜欢颜色了。并且，这一家子人如其名，都喜欢用很艳的颜色打扮自己。不过，牛粉菊年轻那会儿，全国上下的衣着都是一个样，不是军装绿就是土布灰。所以，在衣着上她们虽然有心打扮，但一是限于家里的条件不行，买不起那么多好看的衣服，二是限于那个年代真的不允许谁穿得跟别人不一样。

可是，虽然在衣着上穿不出颜色来，她们就在脸上做文章，使劲儿地往脸上涂颜色。

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化妆品，大家抹脸的都是雪花膏。于是，牛家的几朵菊花就往脸上使劲儿地涂雪花膏，那时候的雪花膏就是一个字，白，结果四姐妹都涂了一张大白脸。别人都说整那么白干啥呀，也没见咋好看，牛家姐妹们却说这叫一白遮百丑。可是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牛家的四个姐妹的皮肤都不白净，不仅不白净，而且还都有些黑，然后庄稼人，整天下地干活，风里来雨里去的，皮肤都会粗糙一些。于是，她们的脸被她们这一抹，确实也不怎么好看了。关键是，等厚厚的雪花膏被风干了，还不住的从她们的脸上往下掉白渣渣。当然，这些牛家四姐妹都不在乎，自己觉得美才是美呢。

牛家四姐妹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眉毛都淡，当然这个都随老牛了，她们也没办法。而美的关键是，该白的地方得白，该黑的地方得黑。这要是抹完雪花膏，只是一张大白脸那可不行呀。可那个时候也没有眉笔，就算有那也是极其奢侈的物品，没谁敢去动买的念头。不过，那时候的人们都还是挺有智慧的，虽然有些事情受到客观因素的限制，但不代表做不到。为了美，牛家四姐妹就得想招，后来她们想出来的招还真挺好使。

那时候家家生火用的都是火柴，火柴可不是什么奢侈品，可以随便使。于是，牛家四姐妹把火柴划着，让火苗迅速烧到火柴的中部，这样火柴的上半部就会迅速炭化，然后再迅速地吹灭火苗。就这么简单，一个自制的眉笔做成了。但这样的一根眉笔，只能画一半的眉毛，如果划完两条眉毛，最少也得需要四根火柴，四个姐妹就得需要十六根火柴。所以，牛家的火柴是屯子里用量最大的。牛家的爸爸是节俭的人，最开始非常不乐意闺女们这么使火柴，可是，架不住牛家的妈妈惯着闺女，说闺女们爱美，就让她们美去吧，爱美的姑娘家长大了都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有妈妈给撑腰，闺女们就放开了，爸爸也就只能干瞅着了。

然后，只是抹了大白脸和黑眉毛也还不行，脸上还得涂点儿的颜色，一照镜子，里面只是一张大白脸确实有些单调了，再说没有点儿艳一些的颜色也对不起他们这五颜六彩的名字呀。

这往脸上涂颜色就更是开启牛家姐妹脑袋智慧的事情了，因为这个事，全屯子的人们都得给老牛家的这几个姑娘坚起大拇指。

夏天的时候，田野和园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野花和菜花，这些花就真的都是五颜六色了。牛家的姑娘们就把自己喜欢的花摘回来一大把，然后，把花瓣一瓣一瓣地摘下来放在碗里，再用擀面杖捣成糊糊状。也是这么简单，一个纯天然无公害的颜料就做出来了，然后用手指蘸着往脸颊上涂就行了。

等到冬天的时候，漫天漫地的全是白雪，除了雪花就没有别的什么花了。然后，夏天自制的颜料也没有办法留到冬天。那怎么办？这也难不住牛家的姐妹们，为了美，她们已经智慧爆棚。家里总会备一些过年的时候写对联福字儿的红纸，这也是非常好的原材料。碗里盛点儿水，把红纸剪碎了，碎纸往碗里一泡，都不用捣，泡的时间久了，碗里的水就通红了。

是的，牛家姑娘们就是这么有智慧。不过，也不只是牛家的姑娘们，那时候物质非常的贫瘠，如果想做成点儿什么事，真得自己好好的想点办法才行。

这么画出来的牛家姐妹们，就可想而知道的面容了，走在当街上，就像移动的年画一般。不过，牛家的姑娘们可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可都觉得挺好挺好的呢。

除了这个，因为名字，牛粉菊还跟自己的二姐发生过冲突，并且现在都还一直耿耿于怀。

牛粉菊从小就喜欢红色，所以，长大了一些，她有了一些认知了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名字有些问题，为什么二姐叫牛红菊，而她叫牛粉菊呢，她那么喜欢红色，应该她叫红菊才对呀。于是，她就跟二姐争红菊的名字。二姐当然不会给她，把二姐给争急，还把她给揍了。她就哭着去找爸爸妈妈，说二姐把她给揍了，非要爸爸妈妈把她和二姐的名字换了。听了三姑娘的话之后，老牛和媳妇儿是又气又笑，就安慰三姑娘，说户口已经上了，不能改了。可是，这个牛粉菊还是个犟脾气，非要换，说户口上了，可以改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非要换名字。她这么一犟，老牛和媳妇儿就急眼了，又把她好一顿揍，揍得牛粉菊虽然还有心跟二姐争名字，但嘴上却不敢再提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她跟二姐结下梁子了，从小到大，她都不怎么搭理自己的二姐，在家里跟二姐都很少说话。等长大了各自都嫁人了，她跟自己的大姐、老妹子和老弟走动得很多，但跟二姐却很少走动，感觉就像一个远亲一样。

等牛粉菊嫁到上河沟来之后，刘传孝是一个老实巴交认干的庄稼人，忙的时候种地，闲的时候去县里的工地上做点小工，再赶上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经济条件也就越来越好。这回牛粉菊可是实现她红的愿望了，给自己买了好多件大红衣大红袄，红袜子小红鞋之类，一出门总是一身红。然后，成为人妻的牛粉菊也不再用花花草草或红纸做颜料了，自己去镇上的大集给自己买了好几瓶红色的胭粉，非常过瘾的往脸上抹，有时把脸抹得通红。

因为牛粉菊名字里有一个粉字，再加上她这么喜欢红色，于是，走在当街上，上河沟的人们都叫她大粉红。听着大家叫她大粉红，她也不在乎，反而乐得哈哈的，显得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