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是个老院长，所谓老，是有近二十年的院长经历，经验丰富，资历老道，时不时可以倚老卖老，颐指气使，气场跋扈。科主任同样也有近二十年的科主任经历，是个不太省油的灯。
院长从其他医院辗转调到这家医院，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也是最关键的火，瞄准了科主任，科主任是每个“山头”的“带头大哥”，科主任管理顺了，工作就好开展，这点，院长很清楚。
于是，院长上任后迅速地召开科主任会，院长拿出科主任花名册，逐一点名，他要尽快熟悉他的将士，好发号司令。会场，庄严、肃穆，出奇地安静，每个人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弄出一点不合事宜的响动，手机无需强调，都已设为静音。
新院长微微低着头，一脸严肃，用短肥的手指逐一指着名字，一个个名字从他唇齿间经过时，都能感觉到他牙齿的坚韧与寒冷，他把名字用舌头抛出，在安静的会议室内，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迅速产生回响，他缓缓地抬起光亮的脑袋，眼睛发出严厉的光，从镜片后射出，顺着那声“到”的线条，到达某位科主任身上，在脸上毫不避讳地停留、揣摩，直到对方的微笑凝固变成尴尬，而后又冒出密密的汗来，大约是在暗暗揣摩，“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新领导抓捏？”想到这还会隐隐觉得不安。直到新院长看得十分清晰，像是有了结论，才把那科主任的样子黏贴在目光里收回，存储在自己光秃秃的脑壳里，凭着自己的第一印象，思想的直观感应，简单地加工，快速在大脑里排列出远近疏离的顺序。每个科主任，这时都迫切想展现出自己最光辉的一面，以期提高院长心目中的排序，于是，他们努力挤出最衷心、最诚恳的微笑去迎接院长的目光，希望在院长对视自己的时间内，能及时在新院长大脑里奠定下最完美的基础。接下来，新院长声色俱厉地强调制度、纪律、奖惩办法等，掷地有声，掌声响起，像第一把火燃烧的爆炸声。初次见面会，像沙场秋点兵。公卫科主任今天不在，她随卫计委检查组检查工作去了，对她，新领导第一时间无法检阅，气势也无法传递，脑海里那块空地上竖起一个问号，把她放在待定行列。公卫科主任也算避开了领导的第一把火，没看到领导的第一把火，心里那点畏惧就没得到震慑，一个更年期的女人因此就多了一些“嚣张”。碰撞不时会发生。新院长上任不久，某日，临近下班时，一人走进公卫科办公室，他是来领取公卫补助津贴。一样很重要的凭证资料忘记携带，当班医生委婉地告诉他，“带好资料，改日再来。”那人态度蛮横，提出必须、马上替他办理，可怜的小医生反复强调政策使然，不是个人能决定。来人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摔东西，气焰嚣张，小医生委屈的直掉眼泪，主任看在眼里，暗暗心痛。那人转瞬就投诉到院长办公室。公卫科主任办公室电话骤然响起，传来新院长强硬的声音。“马上让相关同志到院长办公室，现场办公，加班解决补助问题。”想必，他是听信了一面之词？或是急于想为群众办实事？忙乱中忘记弄清事情缘由。“没有的话，他提交的资料务必齐全，而且，必须到公卫科才能办理。”科主任在电话里甩出这样一句话后，强硬地挂断电话，还自言自语，“既然您不听缘由，那我也无需解释。”一名小医生坐在办公桌前吃吃地笑。“和我们主任怼，她正‘更’（更年期的意思）呢！”新院长上任半年，经统筹安排，“两癌筛查”工作如期进行，抽调人员、场地准备、仪器搬移、受检对象通知等协调统一。日期一天天过去，但任务比例不能相应跟进，科主任默默计算一下，如此进度，安排的时间内，任务无法完成，于是，科主任汇报分管领导，无奈分管领导身在“抗疫”前线，建议汇报新院长。新院长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字腔圆润地说。
“你们去找政府协调。”
“这是医院层面的事，你们领导出面比较合适。”科主任建议。“你们自己想办法，规定的时间内，你们完不成任务，就改在门诊接着开展，直到完成。”新领导有点不耐烦，提高了声音。“那不可能，时间一到，我们这项工作就停止，无论完不完成，是院方人员没发动好，不是我科工作不力。”
听到走廊里，主任和院长吵起来，有两个医生悄悄地冲主任伸出大拇指。“领导，不是我不支持你工作，这项筛查工作，实在是需要多部门共同参与完成，您想把它压缩到我们一个部门，打乱我们正常工作秩序不说，结果很有可能出错，质量不能保正，再说，我科已经加班一个月没休，我不可能让大家无休止地加班....”最后，主任放缓语气对院长说完这样一段话后转身走进办公室。
“老姜的脾气太臭！院长今天在办公室和其他几位院长说，你就不能改改？”食堂吃饭时，老林见到老姜对她说。“改不了.....我还是辞职吧……”老姜天生的臭脾气，年龄已不小，早有这一打算，眼见年终，怎么也得把今年坚持下去，她主意已定，决定在年终中层干部会上正式提出辞职。
年终，老姜的科被评为单位优秀科室，老姜评为优秀科主任，更主要的是老姜还以第一票当选为“省优秀骨干人才。”老姜犹豫了，最终还是向院长提出辞职。“干部任命，是我院长一人说了算得吗？这是大家的决定！”新院长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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