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绕过谁

BY 贞真

刘二理是这个矿区的“掌权人物”，在安排事务上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这不，他为了把一个领导的无业的侄子拉进来做做事、领份工资，心思一动，就批了张条子，把一个老职工开除了，空了个位子出来，哪管人家一家人都要靠着这份微薄工资度日。

刘二理的这种做法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心里憋屈着的也只能在背地里大骂几声，声音还不敢高了，高了会叫刘二理遍布矿区的“走狗”听见，被告密了自己的位子也保不住了。刚开始人们还会痛心地想，小理子原先那么好的一个娃，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时间久了，人们变得麻木，再不有疑问，只当小理子永远地死了，只有刘二理活着。

矿区的工作环境可以用几个字词来形容：“脏”“黑”“密不透风”“危险”。刘二理是慢慢坐上去的，他知道底层职工的工作环境恶劣，但他不想管。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他自然就忘了，当他还被人称呼“小刘”“小理子”的时候，他时常在心里发誓，等自己发达了，一定要改善这个矿的工作环境，造福大家。

勤劳有力的小理子又肯干活又会说话，加上一些运气，竟然如愿顶替上任管理者，坐上了最高的位子。当时小理子内心高兴，但更觉责任巨大。新官上任当天，他也只是把矿工服脱下，换成了干净整洁的休闲装，偶尔西装革履的去接见上面的大领导，全身上下的装束也寒碜得让人一眼周知。

小理子早早娶了东村的一个姑娘莹子，成了家。没过几年，女儿幺幺出生，一家人日子过得清贫也安乐。

冬春夏秋，山转水流，幺幺长大了，要上学了。女儿上学前，是小理子和他媳妇莹子争吵最多的时候。“贫贱夫妻百事哀”，小理子和莹子吵架就是因为，钱。女儿上学可是需要一大笔钱的，需要的数额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小理子虽然是矿区的老大了，但他们的矿收益不好，挖不出什么东西，有时候，他还得自个儿贴补点钱进去，又怎么还有闲钱供家里女孩儿读书呢。莹子可不依，她早听说一个矿区的头儿来钱的路子是很广的，她看小理子之前的管理人在掌权时期默不作声地就把自家小瓦房换成了装饰精美的别墅，据说在县城里头还置办了一间新房供儿子娶媳妇用。

莹子把这些话装作不经意似的说给小理子听，小理子抽了根烟，蹲在门边不说话。火星明明灭灭地映在小理子的眼眸里，他沉思着，然后站起来出门了。

幺幺上学的钱解决了。沉默的刘二理不光拿出钱供女儿读书，还拿剩下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名贵西装，给莹子买下了她一直惦记着的化妆品。莹子喜形于色，摸着这套化妆品外壳上滚金的英文，只感觉好日子总算来了。

刘二理的房子贴上了瓷片，一层平民房变成了三层小洋房，大门口还放上了两个活灵活现、块头十足的石狮子，吓得没见识过的小孩子哭着闹着也不愿意从前面经过。刘二理一家还在房子的右前方新建了一个车库，还没买车前是为了接乘车领导来家里吃饭放车方便，买了一辆小洋车后，车库里进进出出就是村民口中“刘二理家的怪家伙”了。

刘二理虽自觉有愧于矿区职员，但该吃吃该喝喝，该踢人，拉拢关系户，那也是说一不二、毫无情面、毫不含糊的。矿区职员恨他恨得牙痒痒，胆子大的向上面的人投诉过，但这投诉就像一只回旋镖，杀过去的时候没命中目标，反把出手的人伤了个正着。投诉的人被清退，这下更没人敢和刘二理作对了。

说到领导的那个无业侄子王达，人模样倒是长得周正，小姑娘看了多会脸红喜欢，可惜是个痞子，见人时总是露出一种无赖的笑，平白惹人讨厌。刘二理很“上道”地安排给王达一个闲职，没想到这小子特不讨喜地当众提出要下矿历练。刘二理感受到矿工们戏谑的目光，心里冒出一股火，想着，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反了你了。于是大笔一挥，让王达把新手该走的流程走了个遍，就满足他去矿里历练的心愿了。

王达来上班不到一个礼拜，刘二理就接到自己“情报员”的信息，说王达说是要下矿，到了矿下就找着一个小道，滋溜一下钻进去，和做事的大部队脱节了。刘二理心里的蔑视更深了，他摆摆手示意不用管王达，本来就是关系户，没指望他做什么实事，不给他找麻烦就好。

时间过得可真快，刘二理年轻的面孔刻上了几抹上位者的威严，曾经结实有力的少年躯体被臃肿肥硕吞噬了。女儿幺幺也长大了。姣好的容貌加上一身读书人的气质，吸引着暗恋她的少男飞蛾扑火般地涌上前来。

收益不好的矿区却还是老模样，脏乱差的工作环境没有得到丝毫改善，疲惫工作的矿工们依然过着贫困的生活，只有刘二理一家的生活蒸蒸日上，一派好景象。

冬天最冷的那天，冻僵了的矿民们在申诉不下工不得时，无奈地往矿井里走。时至中午，天气不光没有暖和起来，反倒因为下雪而越发冷了。雪越下越大，矿上的地面盖上了一层层又硬又厚的雪盖。雪连下了几天几夜，终于在积到一个已经让人感到惊讶的厚度的时候，雪停了。随即是天气回暖，雪融化的速度难以置信地快，哗啦啦的雪水流过矿山的时候简直像瀑布一样。

像往常一样，一天中午，矿民们早早的穿戴整齐，并且准备下矿劳作。靠近矿口时，忽然听到矿井深处传来了“嘭”的一声，随即是七零八落的顶板掉落的声音。吓傻了的矿工们连连后退，在弥漫起来的黑尘里，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一次矿井坍塌。

大家都在庆幸和后怕，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王达呢，王达不见了！”

王达不见了！刘二理听到矿井坍塌，再听到这个消息时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脚。他急忙安排人员下井搜救，心里急得像蚂蚁爬油锅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数个小时之后，救援人员一脸哀戚，把人蒙着布，担着带到了刘二理面前。刘二理一下子懵了，不为死去的王达，为的是，和王达一起救出来，同样没有了呼吸的女子，他的女儿幺幺。

原来王达来到这里后很快就和幺幺看对了眼，他提出要下矿就是为了在矿底和幺幺相会。这般地底幽会了一个月，终于在今天出了大事，两条人命陨落。

刘二理面对着前来调查情况的警察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不顾莹子的阻拦，告诉警察实情：是他贪掉了给矿里安装新顶板的钱。

最终，刘二理锒铛入狱。警察把一切都查出来了，公布的情况让人惊叹和唾骂，刘二理走旁道贪腐所得简直值一座矿山了。

刘二理进了狱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一概不问，听说他在里头给狱里的老大端茶送水，一副狗腿子的做派，别人复又叫他“小理子”了。

狱外一个人生活的刘二理媳妇莹子后来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整天在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凑近了才勉强听得清，原来莹子整天指着天说的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