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获得理智，须付出昂贵的代价，它必须以青春为代价---拉法耶特夫人
1.
高考结束后，我到亲戚的工厂做了一名办公文员。单独住一间宿舍，乏味无趣。
有一天，食堂午饭，我正浸染在周围中老年人感慨激昂、抑扬顿挫的群雄争辩之声中。人事坐到我身边，悄悄说道，她有个从分厂调过来的表妹，实际年龄比较小，能不能和我住一起有个伴。我求之不得，点头保证好生照顾。
当天，人事的表妹住了进来，是个齐耳短发，装扮时尚的小妮子。只是下班就抱着手机，不怎么说话。
我与初恋分居异地，尽是无边的怀念与憧憬。在与男友兴高采烈的通话中，小妮子总是不以为然地扁扁嘴，小孩子真是啥也不懂。不管怎样，有人陪我总不至于太孤单。
不久，异地的男友以难忍相思为由提出分手，我在被窝里哭得歇斯底里。爱情本是全部的期望。小妮子在没有开灯的夜里拍着我拱起的被子。
“麦子姐，想开点，别那么幼稚，现在的小男生懂什么爱情......”
我渐渐停止了哭泣，太丢人了！这是多早熟的姑娘。
从此，彼此间也活络了起来，我发现小妮子对外的言行举止都是不符年纪的成熟稳重。常教育我说爱情应该是相信对方，给彼此空间。我就错在这点上，让人再不敢小看她。
某个周末，小妮子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嚷着带我去吃饭，去见见世面。我站在门口等了半天，精致可人的小萝莉出来了。手上还挎着新买的名片包说了声“走吧。”小妮子打扮这么庄重倒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进去的地方却是一个运动俱乐部，四处的目光唰唰射过来。小妮子牵着我晕头转向又坐了电梯登上二楼。原来还有个茶餐厅。到了最里边的隔间里，两排红色的沙发各坐着一个男人。其中西装革履带着眼镜的向我们招手，“玲玲，这里。”小妮子轻轻应了声把我按在西装男身旁的座位上，自行走到对面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旁边坐了下来。
我注意到小妮子双颊突然红了起来，拿着包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她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皮肤稍黑，一身休闲装扮。只看服饰便让人想到青春阳光四个字，但其微眯的眼角已溢出道道细纹。小妮子柔声细语介绍，西装男是哥哥王展鹏，休闲男是哥哥的朋友陈鸣，我只干笑着，陈鸣向我点点头说，“这就是麦子吧。”我点头“嗯”了一声。
平日里我便不常出门，见到比自己年长的陌生人更是拘谨。这哥哥年纪二十七八还好，哥哥的朋友也至少三十七八了吧，跟大叔该说什么。但其三人立即欢声笑语，畅快地聊了起来，似乎在策划下周的一场聚会活动，饭后又点了几份茶果甜点，我只是默默地吃着，这时，陈鸣说，“展鹏再不找女朋友下周就要被他妈逼回家相亲了......”西装男一脸窘迫看了看我，王玲已笑倒在陈鸣怀里去了。
我只得停下来讪笑着，对面依偎的两人总让我感到刺眼，这小妮子也太不懂分寸了，怎么能跟男人靠这么近。正尴尬着，小妮子停止了笑声，直起身来，屁股往沙发外挪了挪。左手撑着下巴偏着头注视陈鸣，立时一副局外人的姿态。
只见陈鸣犹犹豫豫从左边裤兜里掏出手机，似乎有了来电，皱眉对我们巡视了一圈，点了下屏幕接了起来。接着一脸不耐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还没下班呢，马上就回去。”迅速挂完电话后，王玲已经默默吃起眼前的水果沙拉来，也不说话，也不看人。气氛突然凝固起来，我如坐针毡，恨不能抛下王玲绝尘而去。
陈鸣站了起来，作势要出，王玲一动不动，王展鹏笑着转移了话题，说下周聚会还要通知其他人，时间地点是否确定不变。陈鸣严肃起来，肯定地说，“就那么定了，不见不散。”抬手往王玲肩膀拍了拍，小妮子才挪开了腿。陈鸣扬手道别后，王展鹏提议一起去看电影。小妮子手中的叉子“噹”的一声敲在碟子上，“不去了，我们回宿舍。”
我被小妮子拖着来拖着走，这变化多端的小脾气也让我感到异常。路上便提醒她靠到陈鸣身上的事，让她注意形象。小妮子松开手，走到我前面。“烦死了，跟我妈似的。”
我赶紧追了上去，如果说过去的生活是循规蹈矩，墨守陈规的，遇到王玲后，不羁的心便多了一些大胆和新意。就像是意外得到的一件宝贝，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到了宿舍，小妮子邀我加入了XX同城群聊，王展鹏正是其中的群主。他们商量的聚会，便是同城群友聊天交友会。我也入群聊了几天，大家都很热情，小妮子还把我的照片发了出去，有群友起哄跟群主挺相配，聚会一定要到场看看。
还没到周末，小妮子就兴奋起来，提前一天便要我陪着一起做了头发，我把头发拉直了，原本乌黑的长发更添正经端庄了，想着相貌我是没法跟小妮子比的，外表气场上也不能失了面子。但是特立独行的黄毛丫头偏偏染了棕色烫成个卷发，配上吊带长裙高跟鞋，活脱脱整成个性感抚媚的轻熟女。在小妮子的要求下，我穿上了修身的牛仔裤蹬起挤脚的高跟鞋。
2.
聚会的地点在是市中心一家四星级酒店，大堂专供饮食，二楼设有K歌包间。三楼以上的房间专供客宿。二十来个陌生男女举杯畅饮，大放厥词。饭后有几人告辞离去，一大半人又迈向了二楼K歌厅。我有些着急，想要早点回去，王玲却不管不顾，直嚷着喝酒唱歌。王展鹏也叫我只管放心玩，有哥哥在呢。我便干陪着，束手无策。
众人直闹到十一点，方尽兴而归。一个个互相寒暄道别。我懊恼宿舍已经关灯了，再进去就要被询问登记了。王玲已喝得烂醉如泥，我跟陈鸣一左一右搀扶着。王展鹏拿出两张房卡提议我们到酒店客房休息一晚。我搀扶着王玲已心慌意乱，怎么看都像往电视剧里不好的情节发展。
不想到了门口，王展鹏刷开了两间房把卡插在了里面便退了出来，，陈鸣也松开了扶着王玲的手。王展鹏说道，“你们一人一间房，晚上睡觉注意安全。我们先回去了。”我为之前的担忧感到惭愧，正要推辞解释一间房就足够。小妮子突然甩开了我的手走进一间房“哐”一声关了起来，隐约听到了“再见，晚安！”
二人走后，我又喊王玲开门，想要帮忙倒水洗漱。小妮子在里边拖长了音喊道，“我睡了......你....不要...吵了！”
进入隔壁房，洗漱一番后，躺在了床上，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五十。四周异常地安静，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门窗都已锁好，一切似乎都那么完整无暇。可是这陌生的静又静得那么可怕，越是纹丝不动越有惊涛骇浪之势。我躲进被子里，片刻发觉闷热难忍。有时候，躲避比面对更为恐惧。
睁着眼睛过了半晌，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忽地猛然惊醒过来，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被耀眼的灯光照得变了颜色。隔壁清晰传来了女人的呻吟，还有男人带着节奏的喘息，从轻到重，由缓至急。我惊得抱紧了自己，脑袋轰轰作响，一片空白。
隔壁房间清清楚楚地正发生青春期最羞于启齿的画面。从来没有那么震撼和真实，王玲隐隐的呻吟还带着啜泣，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终于下定决心，我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高跟鞋走出门去。
走廊外无一人影，隔壁房间里呻吟和喘息声肆无忌惮地迸发出来。一咬牙，右手狠狠砸在门上，“嘭”的一声格外响亮。屋内的声息突然停止了。我又快速拍了三下，大呼了口气对着门说着，“王玲，开门！”事隔多年我还记得那晚缩在门口的等待，一秒秒都像冷风刮在脸上，那么难耐又深刻。
门终于开了，映入眼前的场景令我大惊失色，转身就跑。没有穿稳的高跟鞋毫不留情地崴了我的脚，身后传来喊叫，“麦子....麦子你去哪里？”我捡起鞋子赤脚跑得更慌了，一口气到一楼转角时，不想原本空旷的楼梯间正进来个打着电话准备上楼的男人，我忙一偏身夺门而出。酒店门口旁停了一辆亮着灯的治安巡逻车，我顿了一下又瘸着脚跑了一段，脚底被地上的沙石直扎得疼痛难忍。我靠着颗树停了下来，将两只脚底连刮带扣清理干净，重新穿好了鞋。想起了我的手机，我的钱包，都还在那间房里。
深夜的马路一片黯淡不见人影，路灯也似在半梦半醒，阵阵寒风吹得浑身发颤。身后没有人追来，我也不可能回去。偶尔开来几辆车，也快速地驶了过去。
我收拢双臂，左顾右盼，上下牙齿在打颤，不安的心猛烈地试图从喉间跳出来。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离我不到一百米的街道拐角处，出现了两个唱歌的男人。越走越近了，我慢慢从林荫道走下了马路，做好向马路对面逃跑的准备。所幸两人一唱一和并未注意树荫下的我。刚呼一口气，后面又传来“呜呜”的鸣笛声，一辆治安巡逻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叫了我一声“麦子”。
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眼前摘下头盔的陈鸣说：“我送你回宿舍去。”我摇头欲逃。陈鸣又喊道：“我是治安巡逻队的，我答应王玲会送你平安回宿舍。”我停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上了陈鸣巡逻车的后座。
第二天天一亮，王玲神色自若地把我的钱包手机扔到床上，像平常每一个下班回到宿舍的样子，进去洗手间洗了澡。谁也没有说话。昨晚的事情都没有谈起，彼此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3.
我接着按部就班的工作，开始沉迷于小说和，在宿舍基本上除了睡觉都在看，也带着一点掩饰尴尬的因素。随着王玲夜里外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假装不闻不问的心再也兜不住了。就在我准备摊牌的那天，小妮子崩溃了。
我收到了陈鸣发来的消息，甚至整天QQ空间都被那条消息占满，言语中用尽各种恶毒污秽的字眼去咒骂一个专勾引人老公，破坏人家庭的女人，并放言称任何人对其作出的任意行为她都会重酬负责。那个卑贱的女人，叫做王玲，我17岁的舍友。
我在宿舍里的洗手间找到了她。门关得紧紧的，毫无声息，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里面。我拍了拍洗手间的门，轻声说，“王玲，开门。”恍惚间，我又想起了那个讳莫如深的夜。
一直以为王玲是单纯天真的小妹妹。但是那晚门打开后的双眼，却是一个大人看着顽皮孩子的目光。是厌烦，是戏谑，是无奈。她的身后，是衣衫不整的陈鸣。印象中简单无邪的孩子蒙了一层看不透摸不着的黑纱。
那晚以后，我们就没怎么说过话，如果我能多问她一句，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不会让她一个人无所遁形。
“他15岁的女儿.....打电话说会找人弄死我.....”里面的小妮子冒出一句话，却是冷冷淡淡毫无生气。
我急的哭了，叫道，“你快出来，你不出来我去弄死他。”
小妮子打开了门，惨白的小脸，双眼红肿无光，地上已流了一滩血，还躺着一把美工刀。
我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通知了人事。原来是小妮子偷存了陈鸣妻子的号码，给对方发了消息，单纯地想劝对方放弃，因为陈鸣说过对妻子没有了感情。以为胜券在握的王玲没想掀起轩然大波。接到各种威胁侮辱的消息后，对方还传来一个视频，是高大威猛的陈鸣跪在了地上，指天发誓心里只有妻子一人，怪王玲三番五次纠缠引诱才犯了错。
那天，我才知道，王展鹏、陈鸣都不过是王玲的网友。王展鹏是初次见面就把玲珑剔透的王玲认成了干妹妹。陈鸣却鞍前马后买吃陪玩地展开热烈的追求。王玲被陈鸣日夜叮嘱呵护所感动，俊朗稳重的样貌也让小妮子有满满的安全感。之后，陈鸣坦白了已有家室，但与妻子同床异梦，没有感情，遇到王玲后只想好好爱她一人。小妮子便义无反顾沉沦在他编织的爱河里。
后来，王玲跟着母亲回了老家，变更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听说她去了很远的城市念了寄宿职校，听说她的父亲在她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一直没问那天晚上开两间房的计划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但她一定不知道我会突然醒来跑了出去，她也一定不知道，我会在楼梯口碰到上楼的王展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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