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高中那天,七中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举行了开学仪式,所以更加繁琐、无趣。
我和其他一年级新生坐在操场顶着大太阳听学校领导照着稿子讲话。我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其实我要看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一把好听的声音让我望向升旗台。那是一个女孩子,清水瀑布的一头长发跟国旗一起随风飘啊飘的。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再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我只对留着长头发和马尾的女孩子有特殊好感就是因为我姐。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在这时候坐在我旁边的人拍了一下我肩膀,我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了我姐。我艰难地挤出去,跟着我姐往学校小卖部走。
我打开包装都冒着许多许多冷气的雪糕把它叼在嘴里,跟我姐往小卖部的里面走,类似于库房之类的房间。中央放置一张方桌,四周散落几把椅子。东头有台电风扇在飞速地转动扇叶。我抬起脚跃过一只正在午睡的哈士奇,太阳光在它柔软的肚皮上投落零碎细密的光斑。半空浮动着被太阳光染成金色的微尘。我姐告诉我这只笨狗叫和光,是弟弟;这里还有只蠢猫叫同尘,是姐姐。
我姐把雪糕叼住,在太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地方躺下。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横躺在地面的书柜,朝上的一边铺满各色毛毯,她躺在那里,如果一弯手臂就能抽出一本书。
我姐盘腿坐起来,摆出一个“哦也”的手势。她露出一排白牙对我笑“厉害吧。”我点头,看见她竖起来的那两根手指连同那几根手指像触电一样抽搐了一下。我当作看不见,问她,“这都是你整的?”
我姐左右晃着身子,她说,“当然不是,跟朋友一起。”
我问,“那你放这么多书干嘛?”她把垂在眼睛前面的头发捋到耳后,又饶了几缕在指尖,“我们有时候逃课,就来这儿看看书或者做些别的。”
我在书柜前面蹲下,抚摸一本又一本厚度不一的书脊,“原来从我书柜里无缘无故突然消失的书都在这里。”我姐笑笑,“原来你早就知道啦。”
我点头,“我书柜里的每一本书我都记得它们在第几层第几位,从你拿第一本开始我就知道了。”
我起身拍拍手,“话说那个什么会快结束了吧。”我姐穿好鞋也站了起来,我们并肩一起走出去。我还是比她矮一点真是无奈。
那只叫和光的哈士奇仍然躺在那里,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回头,它的肚皮上又多了一只黑猫。一猫一狗睡得昏天暗地。
“桑榆,走啦。”我姐叫我。
“来了。”我跟上我姐的时候,她刚刚放慢的步伐又加快了。
我抱怨“不就是腿长吗”。我在心里默念,桑榆暮景,和光同尘。
开学头几天我周围的人都在讨论那个在开学典礼上讲话的新生代表,开学考试全校第一,落了第二名十几分。据说,叫修羽。好名字。
她就在隔壁班级。每次路过都能看见她束起头发露出的修长的脖颈,腰背笔挺如同高傲的天鹅。大概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为什么说也,因为我姐就是个完美主义者。
“你再看看你你再看看你。”我姐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我的额头。我一脸的云淡风轻,不过高佳排名也在修羽之下我也是真意外啊。一想起高佳那个书呆子捧着联考红榜绞尽脑汁地思索他跟修羽的差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笑啊。
这是全市中学第一次联考,修羽第一,我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高佳第二。我也名列百名红榜,不过是作弊才考这么多。暗淡无光的第一百。若抛开其他因素,放眼全市也是个不错的成绩。可是在我旁边的这位眼里那就是非常不好。
你们的脑子都怎么长的?
我迎风眯缝双眼,双肘撑在栏杆上。我看着下面操场人来人往。我姐在我旁边,腾出一只手抓乱了我的头发。
“我无所谓啊,”我说,声音波澜不惊连起伏都没有,“反正爸妈向来器重的是你。而我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我有没有什么作为,他们才懒得在乎。不是吗。”无论我怎么努力他们从未正眼审视过我。
笑话啊笑话。
我姐的手停了下来,她推了一下眼镜,她说,“我也活得很累,为什么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所谓的成功不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这一生吗。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撑着我,走了下去。后来再看到你,我才明白,如果我不接受这所有的一切。那么就是你来承担了。我不忍心让你也跟我一样这么不快乐,这么压抑自己,什么情绪什么事情都得打碎了咽到肚子里。你别埋怨我我这么自私……我只是想让我们好好的。”
她抹了把脸,我装作没看见。目视前方。自以为是的姐姐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恨你呢。你想做就做吧。
“我也知道,你什么事情从来都是藏在心里,永远不会说。”
憋死我才好。
“学姐。”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右手中指,这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每当我写字的时候都会隐隐作痛。我用力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以至于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冷漠。我姐递过来几本白纸本和一沓绿色格子稿纸,我接过放在另一只手。我姐低声说,“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下次加油。”我又眯眼,“只是学习好而已。”我掂了掂手里的纸本,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在我的胸腔里扩散、充斥,也许是热血?
我说,“我知道你最爱九把刀的那几句座右铭。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啦。”我扬起嘴角,“我厉害到连我自己都会被吓一跳。”
我忘记了有人来找我姐而且还没走掉,但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我姐站起来,“修羽你看他哈哈哈。真是很少听到他这样讲话。”我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敛起笑意。这时救命的午自习铃声响起来,我转身就走。
我还没走到门口,修羽的声音就跟了上来,紧接着是她人与我并肩,“李乔木,我们能不能交个朋友,很想向你请教一下关于写作的问题。”我问她,“你知道李乔木是我笔名?”修羽托了托怀里的文件夹说,“学姐告诉我的。”我回答,“哦。”
我实在不晓得怎么跟我姐以外的女孩子打交道,而且还是无论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修羽。我感到自卑,不怎么敢多说话。
李是我妈的姓,桑树榆树都是乔木,我用这个名字参加了学校的写作社团,每个星期交一篇稿子,通过几次审核以后就可以刊登校刊。
我说,“找机会吧。”
修羽笑笑,“我的笔名是晴和。”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看过这个名字,我念道,“顶出一个新春。”
午后充沛的太阳光里,我看见修羽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我拐了一个弯,她继续往楼上走应该是去教务处。我说再见,她说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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