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走叶家坝,二走二郎滩。
三走三角塘,四走四面山。
五走五里尘,六走六战垭。
七走七孔子,八走八字桥。
九走九锅箐,十走石子庙……
这是我们家乡的蒙学儿歌。父母教幼儿数数,教他们知道附近的地名,都从这样的儿歌开始的。
我小时候去江津二姨家,要途经“三走三角塘,一走叶家坝”的。
家里出发,下磨子口往西,经关门寺、新店子、两河口到三角塘,过叶家坝、青龙嘴、双水井,翻过封门垭,过金庙堂、项家店,爬上扦子坟,下到清溪大堰,从钻洞分路一公里就到大梨树二姨家了。
一路都是青石板路,这是綦江通往江津白沙的一段茶马古道。
经过叶家坝,要去幺姑婆家歇脚吃过午饭再赶路。
最后见到幺姑婆时,她已经是年迈瘦弱、令人心疼得忍不住要掉泪的小老太太了。
她抖抖索索的双手,擦完半盒火柴也不见得能够点燃那盏黑乎乎的煤油灯。
幺姑婆简昌玉是我爷爷最小的妹妹,排行老十。十几岁嫁到叶家,姑公早逝,他们的女儿也夭折。
她孤苦一人过了几十年。幸而她侄子侄孙们孝顺,给她晚年许多的温暖。我们简氏家人,非常感恩叶家善良的亲人们。
我偷偷地想,她的不幸,是否跟她门前院坝右侧巨石上的“蛮子洞”(废弃的崖墓)有关?
院坝的巨石上,蛮子洞的正方形洞口,像一只巨型怪物张开的大嘴。每次看到,我都感觉毛骨悚然绕着道走。那些胆大爬进崖墓里玩儿的顽童们,我也敬而远之。
幺姑婆给我们讲过一个叶家坝他们叶家人的故事。
解放初期,本地还在继续剿匪。
匪首龚志国的势力还在暗中控制着江津、綦江、习水三县交界的这一带交通要道。
叶家的大魁是个货郎,贩卖各种日用杂货土产,来往于蔡家岗、太平埂、大垭口、郭扶、高青高庙、泥坝等集市。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叶大魁从泥坝赶回叶家坝。走到龙洞湾就天黑了,他只好打着火把走夜路。
刚走到人迹罕至的沙坡凼,大石头后边突然跳出一个牛高马大满眼凶横的土匪老二。叶大魁吓得扔下货物连滚带爬逃进了山上老树林。
谁知土匪老二不要货物,跟紧大魁穷追不舍。一逃一追,走投无路的大魁钻进了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土匪老二也叫嚣着逼进了山洞。
大魁慌不择路,在山洞里越走越深。在一个低矮的拐角处,不小心撞上了石壁,疼得他眦牙咧齿眼冒金星。
匪老二趁机打晕大魁,抢走了大魁身上所有,连同那支火把。
山洞又深又黑,洞中有洞,纵横交错,好似地下迷宫。大魁恐怖极了,他曾听说,此洞能够通往牯牛背山下的仙女洞。
匪老二庆幸自己抢得火把,借着火把的亮光在洞中行走。但他走来走去,怎么也走不出迷宫一样的山洞。最后,力竭而亡。
叶大魁半夜醒来,又冷又饿,又渴又痛。他咬牙忍着,在山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行走。
看不清脚下,不知绊倒摔了多少跤;看不见洞壁,时不时撞一下,碰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叶大魁摸索了大半夜,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后来,眼睛慢慢适应了。
天亮时分,他的双眼似乎感应到了一点点亮光。
他顺着这缕若有若无的亮光,慢慢摸索爬行,终于爬出大山洞。
劫后余生,大魁打望一阵,凭着感觉梭下山去,居然在路边找到了昨晚扔下的货物。
失而复得,大魁喜极而泣。
虽然荷包里的钱财没了,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小命儿。
活着,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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