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花第二次遇见黑裤大叔的那个周日,她摆完摊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李倩已经打包完了所有东西,准备搬走。
她知道,李倩一定会搬走,或早或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范小花和李倩楼上楼下“吭哧,吭哧”地搬着东西,接她的男人坐在宝马车里,紧锁着眉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李倩轻轻地抱了抱范小花,没说一句话,拎着小包,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两人还没来得及挥手作别,男人一脚油门,裹着漫天飞尘跑远了。
“嫁个宝马男,这是李倩曾经的梦想,如今得偿所愿,她应该很高兴吧!”范小花心中想着。
很快,范小花又迎来了新的室友。
一个青涩的女孩子,姓赵,从成都来西城实习,在一中代课,教语文。因为受不了学校宿舍的艰苦条件,自己出来租房。
范小花很羡慕这种有知识、有文化的女孩子,也羡慕早九晚六、周末双休的工作。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范小花想着,“哪里像在服装店,一个月才休一天半,要回趟范家坪,还得攒两个月的假!”
不过,有些东西是羡慕不来的,范小花归结于命。蛇有蛇命,鼠有鼠道,自己只有地里刨食的命!
天气越来越来冷,范小花前些天刚进了些新产品:冬天穿的棉袜、女士打底裤、棉拖鞋还有小情侣喜欢的毛绒玩具等等。这一来,将兜里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全指着早些卖出去,好回本。
这天,范小花刚刚摆好摊,便遇见一对逛街的小情侣看上她刚入手的毛绒玩具。
“老公,我喜欢那个皮卡丘!”女孩子忸怩着说道。
“你喜欢就好。”看得出来男孩子很宠溺她,微笑着拍拍女孩子的头,一扭头,冷脸对蹲坐着的范小花喊道:“大姐,这个皮卡丘多少钱?”
“MD,叫谁大姐呢!”范小花很不爽,不过也只能心中怼一句,僵着脸回道:“小号15,中号30,大号80。”
“行,拿个大号。”男孩子爽快地掏出一百块递给范小花,顺手接过半米多高的皮卡丘。男人嘛,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一定很大方,毕竟谁愿意跟个斤斤计较的人卿卿我我呢。
“快跑,城管来了!”
范小花正要找零时,步行街头也不知谁吆喝了一嗓子。夜市摆摊的男人女人们卷起包袱,撒丫子就跑,裹起一阵阵寒风,就像跑慢了便要上断头台一样。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西城就提出了创建“文明城市”的口号,对于影响市容市貌的行为要严打,像他们这样随意摆摊的,轻者没收,重者罚款。
范小花们活学活用“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精神,城管来了就跑,城管走了他们就回来。
当然,被抓住了,就只有自认倒霉。
范小花麻利的将一众货物往大口袋里一塞,夹起板凳就要跑。哪知,买皮卡丘的男孩子伸手拉住范小花厚厚的棉衣袖子,“你还没有找零钱!”
“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范小花心中焦急。
范小花眼看着藏青色的制服越来越近,“帅哥,等会嘛!等城管走了,我给你,优惠你十块”,口中说着,拔脚就准备跑。男孩子一听,手中反倒一紧,“啥子哦!豁人嗦?等你一跑,那我哪里找你去!”
“帅哥,你放心嘛!我肯定给你。”范小花用力,想将袖子扯出来。
“不行,先找钱!”男孩子斩钉截铁道。
话音刚落,三个藏青制服的男人围了上来。当先那小头头模样的男人一脚踏在范小花装货物的口袋上,如炸雷般的声音响起:“跑?往哪里?好不容易抓到你一回!”
这一声爆呵,吓得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孩一个哆嗦,拉着早已花容失色的女孩子快步跑开,零钱也顾不上要了。
范小花心中叹气一口,低声道:“各位大哥,我第一天......”
“你豁鬼嘛!”话还未说完就被头头打断,鄙夷地看一眼范小花,“你们这些龟儿子,我还不晓得?个个逮到就装!”
“今天逮到你,你第一天来;明天逮到他,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还不晓得,你们这些龟儿子,富得流油。”
“东西收了!”
“罚款1000!”
“龟儿子,在我市大力创建文明城市的时候,给我上眼药!不给你们弄疼,下回还不得反了天!”
范小花低着头,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转。一想到自己百分之八十的积蓄都搭在这堆货里了,再罚款1000,我去薅树叶子给你们吗?不由得,鼻子一抽,忍住泪水,低声下气地陪笑:“大哥,我确实第一次来,不晓得你们的规矩。以后打死也不敢了!我坚决支持西城建设文明城市!”
“啥?你说啥?我们的规矩?”头头一脸看乡下人的神情,大声招呼着手下,“是法律,晓不晓得?法不容情!收!”
范小花双手紧紧拽住口袋,这要是被收走了,几个月白干不说,服装店挣的工资也进去了。
不过,范小花一个女人哪能是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的对手,一使劲,范小花“噗通”被拽倒在地。
“松手!”头头吆喝着。
“不松!”范小花就像一个泼妇一样,将身子压在口袋上,寸土不让。“我松了,你让我喝西北风吗?”
“你喝西北风?那就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了。”头头瞪着眼睛说道。
正当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范小花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肥头大耳的张老师,裹在蓬松的羽绒服里显得更加臃肿,满脸通红,跟表哥范进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二哥吗?这么晚了还在值班嗦?”张老师一巴掌拍在头头的肩上,嘴里含混的说道。
“龟儿子!又灌了好多猫尿水水哦?”头头瞥一眼张老师,问道。
“跟朋友喝了两口。”张老师多少有些怵从小蛮横的二哥,一时,酒醒了一半,拿眼一扫,“咦!这不是花儿吗?”言罢蹲下身来,细细打量,“还真是!”
“二哥,花儿咋了?”张老师站起身来,攀附在头头肩上,横向发育过多的体形简直能分那头头一个半。
“严打期间,随意摆摊!还屡教不改,反了天了他们。”头头恨恨道。
“我还以为是啥子大事哦!”张老师恍然。
“你以为事小哦?创建文明城市出了问题,你二哥我乌纱帽不保!”头头道。
“二哥,这个,不是情况不一样嘛!”
张老师拍拍头头肩膀,然后附耳低声跟头头说着什么。说些啥谁也没听见,只见头头时不时扫一眼范小花,盯一眼范进,末了意味深长的对着范小花点点头。
“算你小子干了一回正经事!”头头照着张老师背上一拳,恨铁不成钢般道。接着转过头来,“行了,行了,你一个女娃儿,又是头一回!罚50,要是再被逮着,可就没得这么轻松了!”
范小花如蒙大赦,只得如数缴纳罚款,心中更加好奇张老师跟头头说了啥。怎么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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