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黄二老头说:“有田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敬我一声‘黄大大’,我也把你当侄子,所以呢,我跟你那是有什么就讲什么,倘如有什么犯错误犯忌讳的话,你可不能逮小辫子!”
高队长说:“黄大大,我眼前实实在在有火上了房的急事。你老人家倘若有办法把李二海安排下去,我代表新庄生产队全体社员感谢你!具体怎么搞,你不要跟我商议,该怎搞怎搞,一切你老人家做主。”
说完就急匆匆往稻场棚走去。黄二老头笑着骂道:“这狗日的!滑得像泥鳅!”
新庄生产队不算小,两道大冲都有两三里深,还有十来个小冲,但新庄生产队的庄子都不大。最大的庄子也不过十来户人家,倒是一两户人家的小庄子占多数。冲梢上的徐家庄就只有亲兄弟俩两户人家。老大徐先安一家七口——夫妻俩个,五个孩子:春草、夏花、秋露、冬雪四个女儿,最小的是儿子叫拈宝。徐先安曾经当过土匪,是生产队的管制对象。
有句话叫:“匪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解放前夕,大别山周边连年匪患,山民对土匪那真是恨之入骨。解放了,地方上开始清算土匪恶霸。有人说,徐先安跟“岳葫芦子”岳岐山后面混过,专做枪支弹药。于是农会的人就把徐先安逮起来了。审问一番,徐先安说我是被抢去的,也没干什么恶事,我就做枪药。本来徐先安拖家带口,也不容易,农会的人打算就此放过去了。不成想外乡逮到了一个土匪小头目。那小头目一口咬定,说是徐先安曾经在大圩子里抢过一只金镯子。最惨无人道的是,徐先安那混账东西为一只金镯子砍了那小姐的一只手!那小头目说,那小姐七八岁上戴的镯子,我们去圩子里抢人的时候,已经有十六七岁了。徐先安捋那个金镯子,捋了好几次捋不下来,手起刀落,就把那小姐白生生的手生生剁了。哎呀,那个血,直往外飚啊!那小姐当时就昏死过去了。
农会的人去查,确确实实有这个事,具体哪个人干的,苦主讲不清。农会的人回来,把徐先安“王八洑水”吊了一夜,第二天又来个“倒栽葱”,憋的头昏眼花,脑袋肿得猪头一样。徐先安熬不住,一五一十承认了。土匪本来就该死,何况是个有血债的土匪?于是,徐先安就和一群土匪一起,被拉丰乐河边的一大片荒地上去开公审大会。
大会上,有水平的口诛笔伐,历数土匪恶霸们的种种罪状,没水平的日爹日娘日祖宗一通乱骂,台下的山民们群情激奋,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个个恨不得生吃了这些恶人。
开完公审大会天已经黑了。二十几个土匪恶霸,个个五花大绑,插着亡命牌,高一脚低一脚被赶到了河边,排成一溜。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死刑犯们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有人喊:点几个火把,检查一下。有没死透的补一枪!
徐先安根本就没挨枪,他在枪响前一瞬间倒下去的。瞅见火把来了,赶紧把旁边的人身上的血往自家脸上抹,抹的满脸都是。有人过来踹了他一脚说,妈妈的脑子都出来了,还有个卵命?都死了!
领头的就吩咐:留两个人在这看着,其他人回去,明个通知家属来领尸首!
躺了半夜,徐先安听见两个看尸首的人靠在树上打呼噜了,悄没声的爬起来,三下两下爬到河里。看班的人听见有动静,立马晃醒了另一个:不对劲,好像有人跑了!两个人忙点起火把,到死人堆里来来回回数了四五遍,终于确定无疑了——
少了一个人!快找快找!
两人赶紧在河边找了一圈,哪里还有逃犯的影子?只好商量着去汇报。本来打算留一个看场子,可是两个人都有些害怕,最后只好一起走了。
倘如徐先安下了水就跑的话,根本跑不掉,因为河两边除了沙滩就是荒地,一眼就能瞅到。徐先安毕竟是个老狐狸。两人在河边搜查的时候,他躲在一棵大柳树根下,整个人泡在水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深更半夜,月色又马虎得很,哪个看得见?这会见人走远了,他赶紧爬上来,说声“万幸”,头也不回,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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