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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化曾莆卿传构,亦有县渔浦书院嵌字门联云:“渔猎群经,导扬百氏;浦云十色,溪月九霄。”嵌字处典重不佻。
新化:湖南县名。
曾莆卿传构:曾传构,字莆卿,清末文人。岳麓书社1988年出版丁保赤《湘雅摭残》收入其诗。网上找到其题咏常德的诗《武陵次韵刘蓟生文学(秋夜)》有云:“何日德山寺,相将访惠休。”
渔浦书院:建于光绪九年(1883)秋,田金楠参与筹建。位于慈利县渔浦村,太华山下,澧水河畔。
渔猎二句:渔猎,泛览,涉猎。群经,总言经籍,常指儒家经典。导扬,引导宣扬。百氏,诸子百家。此处恐无典,列出三条疑似出处。宋•张君房《云笈七签》:“渔猎百家,披寻万古。”明•管讷《哭先师樗隐先生》:“百氏遭渔猎,群经费讨研。”明•王世贞《本草纲目•序》:“楚蕲阳李君东璧……谓予曰:时珍,荆楚鄙人也。幼多羸疾,质成钝椎;长耽典籍,若啖蔗饴。遂渔猎群书,搜罗百氏。”
浦云句:喻文才如云彩般斑斓。
溪月句:喻蟾宫折桂。或化用唐人杜甫《春宿左省》:“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则寄寓培养皇帝肱股之臣之意。诗中“九霄”喻皇帝居处,亦可喻皇帝。
上联勉励学子博览群书,阐扬百家;下联希冀学子练就灿烂文采,成为栋梁之材。相比上联,下联写得更含蓄,看似写景,实则另有深意。写联当如是。有时,上下联在角度、手法等方面应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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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记大庸天门书院有两联皆系嵌字,皆卓绝无两。其一云:“天作君师;门罗将相。”又一集句云:“天上麒麟原有种;门前桃李自成春。”又,永顺县有书院曰“雅丽”,其门联云:“雅言诗,雅言书,雅言执礼;丽乎天,丽乎地,丽乎人文。”以经对经,直如生铁铸成。
大庸:即今张家界市。
天门书院:始建于元大德七年(1303),因天门山、天门洞而得名。
天作君师:《尚书》:“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 天作,天生。
门罗将相:南北朝•鲍照《代结客少年场行》:“扶宫罗将相,夹道列王侯。”罗,招收、罗致。
天上句:明世宗朱厚熜《送毛伯温》:“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天上麒麟,用徐陵典故,喻才能杰出者。《陈书•卷二十六•徐陵列传》:“”(徐)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之,宝志手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有种,世代相传。汉•司马迁《史记•陈涉世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门前句:未找到古人原句,恐集句作者记忆有误。列出疑似出处。唐•郑谷《投所知》:“砌下芝兰新满径,门前桃李旧垂阴。”明•袁华《白头母歌次韵徐孟岳》:“马前鹰犬亦遭时,门下桃李自成蹊。”桃李,喻栽培的后辈门生。
雅言三句:《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意即孔子诵《诗》《书》和掌礼赞之事的时候,用的都是周朝的官方语言。
丽乎三句:指教化施及天下。《易•离》:“彖曰: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丽,附着。日月悬在天空,比喻光明照耀四方。人文,指礼乐教化。
以经对经:指用经书的成句对经书的成句。
如何作集句联?三副联作为我们提供了榜样。我的体会是,上下比知名度皆较高,气势风格相当,引用典籍类别相同,不需更易一字,平仄对仗完全合律,此为上选。最忌一比集句,一比非集句。当然很难有不需更易一字者,大多得像雅丽书院联那样灵活变动,但即使变动也尽量保留原词,以让人易于找到集句、化用的线索。
由天门书院联,想到一副天门中学联。据余德泉先生云,有次天门中学征联,让余先生把关结果。其中一副优秀奖联让他眼前一亮,遂擢为一等。联文为:“门中学子;天下英才。”巧妙嵌入“天门中学”四字,点出学校培养人才的功能。简短精炼,言之有物,没有华而不实,没有拖泥带水。这就是佳联。反观当今联坛,长联有大行其道的趋势。如果能够在短小的篇幅中完成对联叙事、写景、论理的功能,何妨舍长取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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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浦书院在县西八都渔浦,田东溪有—长联,熔铸其地山川人物,一纵一横,语气极轮囷,联录如下:“峒蛮讧汉,土酋啸明,中更李唐赵宋,上下古今二千年,禽狝草薙,汔无宁时,日月曾几何,弦歌诗书,盖四海承平久矣;澧水带前,太华屏后,远环龙寨天门,蜿蜒磅礡数百里,鳞错虬蟠,凑此堂宇,乾坤兹一洗,将相文武,与诸君深造期之。”又有楹联三首,均典重称题,然以兹联为称首。
轮囷:有两义,一盘曲貌,二硕大貌,此兼有。
峒蛮讧汉:东汉建武年间,沅陵人相单程率领蛮民起义,光武帝先后派刘尚、马援镇压,皆无功。后相单程同意罢战,被诱杀。峒蛮,峒,旧时对我国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地的泛称。如苗族的苗峒、侗族的十峒、壮族的黄峒等。后演变为今侗族。蛮,旧时对南方各族的泛称。讧,音红第四声,争扰。
土酋啸明:明初,慈利安抚使覃后率领土家民众起义,遭明太祖镇压,覃被杀。土酋,土家首领。啸:啸聚,召集。
中更:中间经历。
禽狝草薙:把草割除以捕杀野兽,喻不顾后果赶尽杀绝。唐人韩愈《送郑尚书序》:“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狝,音藓,捕杀。薙,音义皆同剃,除草。
汔:音汽,一直。
弦歌诗书:弦歌,原指依琴瑟而咏歌,后泛指礼乐教化。诗书,原指《诗经》和《尚书》,后泛指书籍。
澧水带前:澧水如丝带在前面。
太华屏后:太华山如屏障在后面。
龙寨:慈利县有陀龙寨、盘龙寨、金龙寨,不知确指。
天门:天门山。
鳞错虬蟠:形容建筑像鱼鳞般排列,像虬龙般盘曲。
凑:聚集。
上联写人文历史,下联写山水地理。由古及今,由远及近,娓娓道来,复能归结到人才深造这点。可谓放得开、收得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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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前此举放翁“渔浦江山天下稀”句为联,而难其对。久之,临澧友人黄心斋基传叩之乩笔,得太白“蓬莱文章建安骨”七字,语气恰肖书院,亦一奇也。
渔浦江山天下稀:宋•陆游《渔浦二首(其一)》:“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
临澧:湖南西北部县名。
黄心斋基传:黄基传,字心斋,生平不详。
乩笔:扶乩时在沙盘上写字的木锥,亦指扶乩中假托神灵书写的字迹。乩,音搀。
蓬莱文章建安骨:唐•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一作倍侍御叔华登楼歌):“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蓬莱,东汉时学者称东观(政府的藏书机构)为道家蓬莱山,唐人又多以蓬山、蓬阁指秘书省,李云是秘书省校书郎,故此处用“蓬莱文章”借指李云的文章。建安骨,指刚健遒劲的“建安风骨”。原赞美李云的文章风格刚健,后指汉魏时期文章风格刚健。
由于是集句联,故平仄可从宽。但宽度也是有限的。无论怎样集句,尾字的平仄还是要讲的。
想起另一副集句联。采石矶太白楼后李白祠联云:“千古诗才,蓬莱文章建安骨;一身傲骨,青莲居士谪仙人。”系集李白诗句而成。上联出自《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下联出自《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青莲居士谪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我认为“青莲居士谪仙人”换以“谢朓青山李白楼”,亦大妙,更加切地,且为了凸显集句之妙,前分句可删。谢朓句出自唐人陆龟蒙《怀宛陵旧游》:“陵阳佳地昔年游,谢朓青山李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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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甲辰乙巳予来主讲,亦题二联。一云:“新学阐欧美;深山生龙蛇。”一云:“茹澧百派合;太华一峰高。”茹澧、太华,皆附近渔浦山水之名。
甲辰乙巳:1904年和1905年。
新学:清末到“五四”以前由西方传入的资产阶级新文化,包括社会政治学说和自然科学。对传统学术称“旧学”而言。
龙蛇:喻杰出人物。《左传•襄公二十一年》:“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杜预注:“言非常之地,多生非常之物。”
百派:各条水流。
第二联以山水作喻明理,勉励学子博览穷搜,登高望远。这实际上是荀子劝学“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荀子》)和李斯“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谏逐客书》)的对联版。其写法似“浦云十色,溪月九霄”,有含蓄蕴藉之妙。今人写联唯恐读者不明寓意,故多使用“如”“若”之类比喻词。相较之下,我更喜欢只现喻体的借喻手法,更耐品味。通俗,自有通俗的好处;含蓄,更有含蓄的妙处。现在联界的问题是,通俗到了极端,成了大白话白开水,成了标语口号,味同嚼蜡,不需读者思考领悟,无形中拉低了对联的艺术品位和读者的欣赏水平。拿本人一副题清溪小学门联为例:“清流源活水,溪泽汇汪洋。”作小学校门联,我也曾考虑过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这于我易如反掌。但这不符合我作联(哪怕是应时应景应人)一贯认真的态度,可能会拉低自己的写作水平。我认为,我们一方面要迎合,一方面要引导。后者尤其重要。我们肩负着引导师生提高欣赏对联水平的责任,起码要让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对联,以前那种标语口号不是对联。也许他们现在不能够明白其含义,但是他们记着这副对联,肯定有一天会真正明白。
另外,两联皆有平仄失律者,作者似乎不以为病。只要符合内容和形式的取舍原则,偶尔为之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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