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浊清不由意，醉醒我自知（38）

第十三章：悲愤赴清流

39. 哀郢都，屈原绝望赴清流（大结局）

公元前278年，荆楚大地的春天与往年大不相同，连绵的春雨夹杂着冷冷的北风，山野一片萧条。漫山遍野的桃红柳绿失去了往年的娇艳，就连往年如金色地毯般的油菜花也变得稀稀落落。

郢都城外聚集着如潮的难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将妇携雏，推车驱畜，悲呼声，哀嚎声彼此嘈杂，一片狼藉。城头上还燃着狼烟，黑黑的直冲云霄，绣着硕大“秦”字的黑色的大旗插满城头，城墙上的每一个垛口都立着一位手持长矛的威武秦军士兵。

郢都陷落了，楚王、贵族一夜之间全都逃走，只剩下了流离失所的悲苦百姓……

汨罗江畔，屈原身着雪白的长衫，高高的帽子下面，是一张极度憔悴的脸，白色的长发从帽子下垂下来，胡乱地贴在瘦骨嶙峋的脸上，幽深的眼眶里浑浊的眼睛毫无生气。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黽吾以行。

发郢都而去闾兮，慌忽其焉极。

……”

郢都是屈原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郢都陷落了，屈原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屈原一路唱着《哀郢》，一路踟蹰在汨罗江松软的沙地上。

时至初夏，还未来得及盛开的鲜花就已匆匆凋零，江畔的芦苇横七竖八地露出些许绿色的叶子，夹杂在去岁的枯枝败叶中，青不青，黄不黄，随着瑟瑟的冷风东倒西歪。天色是阴沉沉的，细密的雨被冷风推搡着，忽东忽西，湿透了整个季节，也湿透了屈原冰冷的心。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来得太快了。

屈原沿着汨罗江畔缓缓地向北走着，北方的天空，厚厚的云墙呈现着灰黑的颜色。屈原极力地眺望着北方，那是郢都的所在，那是牵挂的所在。而今，秦军的铁蹄正蹂躏着那片他魂牵梦绕的土地。屈原仿佛闻到了刺鼻的血腥，看到了狼藉的街市，听到了撕心的哀号。

迎面走来一队疲惫散乱的百姓，布满污渍的脸上尽是憔悴，为首的是一位拄着枯树枝老者，老者身上的衣衫已碎成一缕一缕，但依稀还看得出是上乘的布料缝制成的。屈原猜想，这队难民可能是从郢都逃出来的，尽管他能想得到郢都破城时的惨状，但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战战兢兢地问道：“老先生，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

老者抬起灰暗的眼睛看了看屈原，觉得有些面熟，但又记得不是十分清楚。

“老夫看这位先生的装束，不像寻常百姓，先生是？”老者满怀疑惑地问道。

“在下屈原，问候老先生了！”屈原拱手敬礼，声音极其微弱。

“是‘三闾大夫’，难怪老夫觉得有些眼熟，老朽乃郢都城南布庄掌柜，‘三闾大夫’来我庄里做过衣衫呢！”老者有些惊喜，灰暗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芒。

“原来是老相识，恕屈原眼拙，惭愧！惭愧！”屈原赶忙道歉。

“‘三闾大夫’这是要北归吗？郢都城已被秦军占领，楚王和大臣贵族们早就向东逃走了！”

尽管屈原早已猜想到郢都的局面，但当他亲耳从老者嘴里听到这消息时，还是心里一震，楚王东逃了，他怎么能扔下百姓不管呢？

“那郢都的百姓呢？”屈原急切地问。

“百姓？‘三闾大夫’只需看看我就知道了，唉！像我等命好的，已经逃出了郢都，还有很多命不好的，恐怕已成秦军刀下之鬼了！”老者叹息道。

“难道楚王就只顾着自己逃命，却是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吗？”屈原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哼！楚王！楚王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的生命？”老者恨恨地抱怨道。

是啊，楚王何时在乎过百姓的生命啊？在屈原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楚王对百姓的盘剥与欺诈，根本没有对民众的爱护与关心，难怪楚国要灭亡。

“老先生受委屈了，在下替楚王向您赔礼了！”面对的残酷的现实，屈原感到万分的羞愧。

“‘三闾大夫’不必自责，楚国灭亡，全赖朝廷的腐败黑暗，先生忠信却被无端流放，郢都城的百姓无不为‘三闾大夫’不平啊！”

“哪里哪里，屈原无能，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是屈原有负楚民啊！”

“唉，要是楚国朝廷的君臣都能如大人一样，那秦军又怎么可能攻占郢都，灭我楚国呢？只可惜，只可惜呀！”老者摇了摇底下的头颅，深深地叹息。

“郢都已不能回了，老先生将来有何打算？”屈原问道。

“郢都自然是回不去了，老朽此次从郢都逃出，就是为了保全家人性命，我打算带着家人去岭南投亲，那里远离战争，也能求得一个清静之地。”老者一边回答着屈原，一边带着逃难的家人向南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岭南？岭南路途遥远，老先生一路可要小心啊！”屈原见老者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只好简单地祝福了一下老者，就目送老者和他的家人缓缓地向南离开。

如果说先前的猜想只是屈原主观的臆想的话，老者的情形真切地反映了郢都的现状。郢都真的被秦军占领了，楚国真的要灭亡了。

灰暗的浓云似一堵要倒塌的墙压得屈原有些喘不气来，冷冷的细雨浸透了屈原的肌肤。楚国灭亡了，理想破灭了，我该何去何从？

身边的汨罗江不知疲倦地翻滚着波浪，一江春水绵绵不尽地向北流淌。失落、愁苦、悲愤、无奈纠结在屈原的心中。

不，不做亡国奴，楚国灭亡了，我屈原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声音在屈原的心底呼喊，屈原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射出一星光芒。

屈原俯身抱起汨罗江边的一块大石头，一步一步，让清澈的汨罗江水没过脚踝、膝盖、腰身、胸口、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