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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儿落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清脆婉转，如珠落玉盘。
曾几何时，这是何北最爱的雨夜。
雨声如乐，枕着雨声入眠，睡梦中满是温润的音符，环绕在她周围，轻歌曼舞。
然而此刻，她没有被雨声哄睡。侧身躺在床上，盯着黑乎乎的屋角，心事纷繁，烦乱如麻。
掀开被子，何北光脚走到窗前。
茫茫雨幕中，宽敞的街道和两边的楼宇已然酣睡。微弱的路灯下，雨线如夜的精灵，跳跃穿梭，织出梦幻般浪漫的珠帘。
原来，雨夜依旧美如画卷。那么，是她变了吗？
何北回头，在她身后，是丈夫粗重的呼吸，偶尔还夹着尖锐刺耳的哨音。
何北不清楚，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鼾声。她只是不习惯。
是的，很不习惯。
以往，丈夫的怀抱是她眷恋的港湾，在他温热的气息中，她睡得异常安心，一觉到天亮，从来没听到过他的鼾声。
闺蜜曾抱怨自己被老公的鼾声吵到失眠脱发，何北还暗自庆幸，幸亏卫东不打鼾！
后来她想，就算卫东鼾声如雷，她也会甘之如饴吧，毕竟，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所有。而她与卫东，是要走一辈子的，怎么能互相嫌弃呢？
而且，卫东对她的宠，也值得她爱屋及乌。
卫东怕痒，何北调皮，不时偷袭他的腋下和腰侧。一个坏笑连连，出其不意进攻；一个满脸戒备，严防死守抵御，两个人滚作一团。
喘息间，卫东发现何北的手腕上出现一圈红痕，是刚才玩闹中自己用力攥出来的。
他捧起她的手腕，心疼地吹气。再抬头，眼眶已是微红。
“北北，下次不要再呵我痒行不行？我会忍不住去挡，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你。你打或者拧吧，我绝不还手！”
看着卫东满眼的怜惜和愧疚，何北告诉自己：余生，就他了！
婚后，因为工作性质，卫东依旧经常出差。每次回来，大包小包拎的，都是何北爱吃的爱用的东西。
给何北买东西，他从不计较价格。“我挣钱，就是为了让媳妇儿生活得比别人更好，更舒心。要不然，我那么努力图什么？”
而何北，除了工作，还要负责孩子、公婆、家务、人情往来，有时候忙得晕头转向。但是，只要卫东一句问候，所有的疲惫都可以瞬间烟消云散。
卫东提职，庆功会上，他拉住何北的手，深情告白：北北，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因为有你的默默支持，才有我今天的成就。我的未来，非你不可！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何北心里甜得发腻。有情饮水饱，十年的辛苦，瞬间融化在这一句“非你不可”之中。
是啊，非你不可，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自从与卫东在一起，她心中眼中再没有过其他异性。她的卫东，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独一无二，无人可匹敌。
何北读过一篇文章，说一个人和另一人相遇的可能性是千万分之一，成为朋友是两亿分之一，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概率是五亿分之一，而如果要成为伴侣，概率是十五亿分之一，成为夫妻的概率，则为二十五亿之一。
成为夫妻已经很不容易，成为一对相爱的夫妻就更是凤毛麟角了。何其有幸，她和卫东是其中之一！
何北一直以为，爱情是可以长久的，他们是可以相爱一辈子的。直到三个多月前，因为她一句玩笑，卫东开始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冷战模式。
那天，她有事找卫东，电话打过去，没响两声就被挂断。意识到他可能在开会，何北改发信息：工行卡密码你改了吗？告诉我一下。女儿的研学费用要提前交，老师在催。
三分钟、七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何北的焦急变成慌乱——卫东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要不然，他早该回复信息了。
在何北印象中，卫东即便在开会，也会接通电话，小声告诉她稍后打回来。后来升职总经理，不方便偷偷接电话，他也会悄悄回一条信息。
“可是这次，他怎么了？”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
出于信任，也因为卫东每次都有及时回应，她从没要过办公室和他秘书的电话。也许是她多虑，她总觉得，如果需要通过别人才能联系到丈夫，那一定是他们的关系出了问题。
但是这一刻，她不禁为自己的武断后悔，后悔得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半小时后，老师再次催问，何北才勉强回魂，找闺蜜借钱缴了费。
坐立不安地挨了三个多小时，也没等到丈夫的回音。何北再也等不下去，她请了假，打车去卫东公司。
一路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站在丈夫身边，与他一起面对，共同承担。
然而，进到办公室，卫东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没看手机而已！
没事就好！何北如释重负。
“哈？还有人会三四个小时不看一眼手机？”闺蜜下意识的一句反问，让何北内心的笃定突然失了根基。
她闭目回忆，卫东的升高的语调里，藏了不满和不屑；而他的眼睛里，也丝毫没有见到她的惊喜；还有，他微微撇嘴的样子，分明就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是，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何北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疑。她和卫东，是要过一辈子的，怎么可以不信任对方？
“在办公室，三四个小时都不看手机；一到家就抱着手机不放。请问卫东同志，是手机不如办公室有趣，还是我不如手机有意思？来来来，手机上交，组织要审查清楚！”
何北假装板起脸，伸手去接卫东的手机。
她只是在开玩笑，她从来不是那种控制欲强的妻子。
她知道，他工作忙，应酬多，而且，从拥有手机的那天起，他们就是相同的开机密码——女儿的生日。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他们给予对方的，是毫无保留的忠诚和信任。
然而，卫东的反应却令她瞠目结舌——他迅速把手机藏到身后，眉目凌厉：何北，你有完没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发什么疯？真不想过了，离婚！
吼完，他摔门扬长而去，一夜未归。
冷战，自那晚开始。
卫东日日晚归，视而不见何北留出的饭菜，也不再回他们的卧室。
何北尝试过解释，只换回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嗯，我知道了。”
“所以，他改了银行卡密码，还一直不告诉你？”闺蜜简直惊掉了下巴。“他一定是有外心了，你个傻子！”
真相是被弟弟揭开的。开车路过度假村，他看见姐夫正与一个年轻女孩手拉手散步。
卫东报了警，还去医院验了伤。他递给何北一张离婚协议，“你签字同意，我出具谅解书，咱们好聚好散。”
协议，何北没有签。卫东要拿走车车房和存款，她认了；可是女儿的抚养权，她绝不能放手！她不相信，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会善待她的女儿。
值得庆幸的是，闺蜜介绍的律师很有实力，第二天，弟弟就被放回家了。
接完派出所的电话，卫东忿然离家，除了偶尔给女儿打个电话，再没露过面。
今天，是他们冷战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哄睡女儿，何北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是从何时起，又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之间的感情变了质？
女儿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公婆在老家，她每个月都寄钱寄药；卫东忙，家里的柴米油盐从来不用他操心。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毁掉了本该幸福安稳的家。
想得出神，她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直到卫东站在面前，她才恍然清醒。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张张嘴，却是无言。
卫东说，他为自己的冲动道歉。“但是，我绝对没有出轨，是你弟弟误会了。”
“那么，银行卡密码呢？你的手机里藏了什么？”何北难得咄咄逼人一次。
“爸爸！妈妈！”女儿的喊声打断了他们的的僵持，卫东趁机拥了何北回卧室。
雨声突然加大，急促的雨滴狠狠地砸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玻璃窗似被泼了墨，一片迷蒙，树木、楼宇、街道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或许，扑朔迷离才是人生常态吧。毕竟，谁又能火眼金睛，看清别人的心呢？其实，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确定自己的取舍？
比如，即便卫东真心回归，自己能否真的既往不咎？曾经的那一份信任和爱意，能否一如往昔？她的情感洁癖，能否因他而例外一次？
三个多月以来，这些问题，困扰了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爱从来不是一切，原谅也做不到一笔勾销。他的视而不见，他的冷眼旁观，她痛苦煎熬的117个日夜，她反复内耗的2808个小时，怎么可能轻轻带过不留痕迹？
”卫东，我爱你，从你爱我开始。同样，你背弃爱情的那一刻，我也学着抽离自己，不再爱你。任何一份感情，都没有长久的原地等待。”
何北轻声长叹，离开窗台。
再有两个月，女儿就满八岁了。律师说，到那时候，女儿就可以决定自己的抚养权。
“所以，所谓的非你不可，只会存在于虚妄的童话故事中。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非你不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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