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二名叫围，围城的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围是大年三十晚上出生的，村里的人都夸赞他有福气，刚好赶上过年这个大好日子，全家人都为这个新到来的小生命庆生，欢呼雀跃。
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赶上过年的时候，才有好吃的。比如一碗肉米饺，是这个时代奢侈的食物。
以后每一年的生日，围总是满心期待着。除了这碗心心念念的肉米饺，还有过年与生日翻倍的压岁钱，还有炮竹可以玩，还有所有人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
围在很小的时候，经常吵着要跟哥哥一起去外面玩耍，还有邻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那个时候，于围而言，好朋友是不分年龄，也不分性别的。
而匆对于这个小三岁的弟弟，则是抱着又爱又恨的态度。爱，是一种自然选择，是一种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恨，是被剥夺宠爱后的一种嫉妒感，是一种人性的抉择。
那一年，匆四岁，围一岁。四岁的孩子俨然可以一个人正常行走，一个人好好吃饭，一个人穿好衣服，说着一口口齿还算清楚的话语。
匆的父亲名叫应，有回应的应，无回应的应。应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偶尔不忙的时候就独坐办公室里面休憩，太多时候都是忙碌的，忙着开会，忙着处理事物，忙着下乡，忙着体察民情。
而容是一个农村妇女，没读过书，干得一手好农活，村里的人都夸赞她贤惠又能干。每每听到村里人的赞美，应的内心也是喜悦满满的。
容每天的生活，除了准备好一日三餐，就是带孩子，更多的时候是背着孩子一起下地干农活，一起上山砍柴。当然，那时候只带着匆这一个孩子，自然是顾得上的。
02
应的父母自他儿时起，便已亡故。故而照顾孩子的事宜，全都落在了容的肩上，自得亲力亲为。
匆两岁前的日子，是受尽了宠爱的，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也许有人会说，这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
其实，无论年龄大小与否，哪怕是早在母亲肚子里头的那些时光，孩子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具有感知和自我判断的。只是，那份感知和判断，与成年后的感知和判断也许不尽相同。
但在那段时光里，所有的经历和感受，都是孩子心底里自发而出的一份纯粹。无论喜与忧，爱与恨。
匆很喜欢母亲毫无保留的回应他的要求，哭泣时，容会第一时间奔向他的身旁，用两双烙满老茧的双手抱住他，来回摇晃着。嘴里边还不时小声念叨着:“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
于是，容很熟练的撩起衣角，解开内衣的带子，抱着匆坐了下来，示意匆可以尽情得吸阭着乳头，饱受食欲之富。
有的时候，容也会强迫匆进食，只是尽管容再三要求，匆也绝不屈服。依旧尽情又肆意地哭泣着。
这时，容才意识到，也许匆有别的需求。心想，是不是尿尿了？淋湿了裤子？还是一顿未经容允许的排泄？
匆从有自我意识起，就很享受这样一个过程，被疼爱，被呵护。那一切，都是对他毫无保留的爱。
03
后来，容又怀孕了，那是正在孕育着的围。
很多时候，容还是像从前一样抱着匆，照顾着他，呵护着他。匆却不再像从前一样安心安静的躺在容的怀里。
匆比从前多了很多小脾气，有的时候哭得越发的凶了，怎么哄都哄不住，好像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匆的需求。
偶尔，匆会下意识的去抚摸容的肚子，摸一摸，拍一拍，再用力敲一敲。
对于才两三岁的匆而言，他的喜怒哀乐有的时候也是不显于形的，也许他也会抱怨，会嫉妒，会憎恨，只是你没能感受出来。
每每看到匆无理的举动，容倒是异常的坦然。总说:“小孩子嘛，爱哭爱闹爱发小脾气都是正常的，等他长大了，就会发现原来他小的时候是这么的不让人省心。”
围出生的那一晚，匆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医院。匆一个人跑到医院门口的大草坪上，在北风呼啸中，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远处扔，一个接着一个，丝毫未曾思量过远处为何方，是否会有人刚好经过。
应此时正站在产房门口，面对着那一扇关得严严实实，却不停冒出刺耳尖叫声的白色双开大门。他的脸上满是忧郁，眉毛紧蹙到快靠到一起了，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还有一滴滴的冷汗从两颊冒出，顺着脸庞的弧度滴在了衣服上。
04
此时的医院早已是几近空荡，除了容所在的手术室里维持着灯火通明，其余角落几乎都是泛着微亮的光，以至于应丝毫未能察觉匆的离去与归来。
那一刻，匆有气无力的迈进医院的大门坎，像是经历了一次人间浩劫般精疲力尽，而又镇定自若。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似笑非笑，一下子又收回了弧度。
匆依旧静静得伫立在应的身后，看着应焦急万分地来回穿梭，看着应邋遢下来的脸庞。
匆就这样感受着周遭空气中凝重的成份，来自容，来自应，来自自身，也来自即将到来的围。
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围从刚出生到满月，容也算再一次解脱，解脱是终于做完了月子。做月子的这一个月全靠着娘家的姐妹专程赶过来照顾，才得以应付。
后来，容常常使唤着匆，告诉他该如何照看弟弟，告诉他该时刻陪伴着弟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匆也都一一照做了，表现得极其乖巧。
那一天，容照常清晨上山砍柴火，临行前嘱咐着匆在家照看好弟弟。
容语重心长地再三说道：“弟弟要是支支吾吾快要哭了，你就多摇一摇摇篮，弟弟喜欢这种晃动的感觉，那是一种能被感知的存在感，就像你还小的时候一样。”
“好的，妈妈。”匆点点头，应答得很快。
容收拾好行装出了门，出门前不舍得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刚好与匆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不一会儿，围便不自觉得哭了起来。而此时匆正闲坐于门槛之上，透过石坪前的那堵墙，感受着回头弯伙伴们玩耍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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