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袭,我来到新房子那边检查窗户,昨日租客刚搬走,屋里还有些细碎的“小垃圾”。我望着空荡荡的房屋,有些惆怅。
这个房子不租了,也不住了,需要卖出去,用以还创业失败欠下的外债。
疫情当头,有房子也不好卖,卖也得贱卖。
我摸着房子的墙面,走进房屋的主人屋,看了看空空的床板,似乎在听见它说:“主人,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买这个房子4年,我却是第一次来。这个房子自交房以来,一直出租,我并没有住,自结婚以来,我常年在省外,和先生一起。我是个远嫁的女儿,当初买这个房子在娘家这边,是因为母亲说,将来有一天,我若是后悔了,什么时候回来了,有房子在,家就在,不至于飘零。
那时候我只是笑笑,远嫁的选择是自己做的,那必得哭着也要走下去,没想到,一个疫情,把我们一家带回来了广东。
但是回来并没有住在这个自己的房子里,借住在亲戚家。
原本打算租客期满了就搬过去住,可是没想到,我们的账面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还外债了。需要把房子卖掉。
我还记得,母亲在得知我要卖掉这个房子的时候,激动的就差叫我们离婚了。
她说:“你在这里的房子一卖,你哪里还有家!”
我试图纠正她:“妈妈,那只是个房子,不是家,我也一直没在那住过,而且,我挣钱了会再买的。”
没想到,母亲并不买账:“你懂什么!没有属于自己真正的房子,那叫什么家,那都是叫别人家!”
我沉默了,房子的问题,我知道,母亲有很深的执念。
她从小就没有自己的家,在亲戚家借住,她深知寄人篱下的感觉,她不想我重蹈覆辙,我懂。
她好不容易跳出那个别人家,嫁给了父亲,父亲却并没有给足她安全感,好玩乐,常常是她一个人在住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我们的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妈妈说:“那不是她的家,那是公公婆婆的家。”
好不容易熬到小弟出生的时候,有一些闲钱,可以在老家盖起一座平房,母亲说,搬过去住的时候,她把所有在爷爷奶奶那的她和我们的东西,都堆在了新房子里,她说:“它们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了,不用担心被扔掉,也不用担心因为搬家而被遗忘。”
我常常觉得她说的是自己,刚出生就害的母亲难产,被父亲仇恨,继而扔在了姥爷家的她,害怕被抛弃。
所以得知父亲要来市区里工作时,她毅然决然地跟着,她也要一起去,她说:“那时候真的是万不得已才把你们放在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而且我也答应了你们,我会尽快接你们过去一起。”
她说到做到,都在我们要上一年级的时候,把我们接上去读书,最先是姐姐,而后哥哥,最后是我和弟弟,弟弟却是最幸福的一个,不用等到一年级,幼儿园就被接了上去。
那时候,我们挤住在一家改造后的房子里。那是一楼的地方,前面用来当店铺,后面有2间房,一间父母住,一间用一块板,简单隔成2个屋,姐姐和我一个屋,哥哥和弟弟一个屋。
我们在那个地方,住了10几年,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才搬走的。可即便是这样,妈妈说,那个地方不是家,那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不叫家。
在那里,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能听见母亲说:“你们又在房东的房子里乱画什么!”
原本生活就这么平淡过着,谁不想,母亲非得把店铺转让,拿着钱,去买个二手的房子,付个首付。为这事,父母吵了好久。最后拗不过母亲,父亲也同意了。所有人都笑母亲,太傻了,没了店铺,就没了资金,房子是死的,店铺才是活的,这样怎么供得起这么多娃读书。
这些话母亲都没有听进去,她东跑跑西跑跑去看房子,最后看中一个步梯房,旧是旧了些,当里边够宽,100平3个房间,能满足我们所有人了。
搬家那天,母亲不觉得累,她扛着大包小包东西上上下下5楼,不喘气,不停歇。等到所有东西都安置好了后,她开始郑重地对我们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你们走多远都能回来!”
我还记得,她买了对联,买了福字,贴好,但是我们并没有办乔迁酒席,只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可是也许是我们与那房子的缘分到了尽头,在住了将近10个年头后,父母便将它卖了。因为哥哥要结婚了,需要买一套房结婚用。
爸妈忙碌了一辈子,供我们四人读书上学,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没有多余的闲钱,只能把房子卖掉,给哥哥新房付首付,剩下的哥哥自己供。
卖掉房子后,父母基本上都处于分居状态了,爸爸喜欢回老家住,妈妈不喜欢回去,而且,她有她的工作。她说:“只有自己有工作有钱拿,才是真的,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哥哥住进新房里,让母亲一起住,她不愿意,她说,那不是她的家,那是儿子儿媳的家,她就不去了。
至今,母亲还是一个人租在一个小房子里住着, 她从不愿意去打扰任何一个人。那时候我买的新房子,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想让妈妈住着,房子的钥匙什么都在她手上,可是她宁愿租出去也不去自己住。
她知道我们成家后,都有各自的难处,因为她帮不了太多,她就尽量做到不拖后腿。
她现在最常说的话就是,以后这个铺子就是我的家,我就守着它了,我哪也不去。
母亲在一个新的地方,又租了个新铺子,干起了老本行,她几乎天天都在,除了晚上睡觉回去她的小租屋。我几乎看不到她有什么交际活动,她说,她没朋友,她也不需要,每天在店铺里忙就很好。
我现在似乎有些懂得母亲对于房子的执念。
一直以来, 她缺的是一个固定的居所,还有父亲的不作为,让她扛起了所有,使她觉得,只有房子这种风吹不倒,雨淋不住的地方,才是她的依靠,她的家。
这似乎是我们所有女人的执念。
你会发现,对于买房这件事,永远都是女人在操心,催着自己的丈夫买,每个女人,似乎没有房子,一颗心就无处安放,哪怕结了婚有了孩子,买房子的心只会有增没减。
现在有些男人会吐槽,结个婚就要买一套房,都不知道是和我结婚还是和房子结婚。
原本我对于房子本没有太深的执念,但经历这么多,面临要卖掉它的时候,我竟是这般不舍,似乎自己的心也跟着走了。
也许这就是安全感,就是母亲所说的,房子在,家在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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