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某些东西的出现都暗藏着它的时间密码,只有等时间到了,你才能揭开它的密码。在这之前,你不得不忍受一切令人腐烂霉变的日子,到了某个糜烂极致的点,你几度晕厥。光,它或许透过缝隙照了进来。
多年以后,筱安再回到儿时西场村斜坡上的山顶时,脚下的西场村已是一片断壁颓垣,昔日人潮拥挤的小集市和光膀老汉的咳痰声都消弭在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灰黑色的灰烬仍残留在断垣壁上,四周弥漫着一片死寂,风吹来一阵阵类似腐烂死尸的恶臭味。
她俯瞰着她脚下的这片残破荒凉的大地,凸出的颧骨被苹果肌微微牵扯着,唇角印出一个淡淡的月牙状,她对这片废墟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淡笑。她在感激当年那场大火,尽管这场大火带走了她所有的亲人。
筱安的父亲筱永良,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地方。他喜欢这个偏僻小山村里的一切,在这里,他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尊严。由于经济严重与外界脱轨,这里的经济来源以男人卖苦力活为主,女人则在家照料家庭。
筱安的母亲一共生了六个小孩。筱安是老大,最小的妹妹比筱安整整小了一轮。而就在幺妹降生那一刻,她们的母亲难产去世了,筱安从此也便肩负起母亲的重担。
筱安只上了两年小学,其他弟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父亲说学会写字认字就行了。他们也纷纷同意父亲的观点,毕竟在这个小村落,他们实在想不出读书除了写字认字外,还有啥用途。
筱安的每一天都在忙着料理这个大家庭。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叫她操心。她底下有三个弟弟,其中两个稍微有点力气的都被派出去干零活,剩下一个年纪小点的还在读二年级,其余两个小妹岁数更小,只能由筱安来照料。
筱安的每一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个无底洞的家像蜘蛛网一样牢牢地捆住了她的手脚,她只能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般马不停蹄地完成她的任务。
在前一晚入睡之前,她会用她唯一的小本子和铅笔罗列出她明天需要做的所有事件。最少的一天,至少也会有十几件事件,在这些事件当中,她最喜欢的便是浇花和洗衣服了。
她同她母亲一样,都是爱花之人,同时她看上去也像天生就会养花的人。她好像能读懂每一个花语,在太阳最猛的时候,有些盆栽花需要抱进屋子;在寒冬零下十几度的时候,有些花需要给它套上塑胶袋。
白天的家务活几乎快耗尽她浑身的力气,然而,让她不安的却是母亲去世三个月后的每一个漫长深邃的黑夜。
母亲走的前三个月里,除了两个尚未懂事的小妹外,其余人都被这种强烈的悲伤哀痛的情绪包裹着。
对这个家庭来说,母亲的离开太突然了,就像一列离终点站还很远的火车,车上的乘客被临时通知列车出了不可挽回的故障,只能被迫紧急下车。有几个情绪化的小伙们会边跳下车边破口大骂:“真他妈的倒霉,碰上这趟火车,老子认栽!”骂骂咧咧一通后还要朝火车接轨处吐口唾沫,这才稍微解了口气。
而对这个家来说,某个夜深人静时刻,悄无声息地在绣花枕上落下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驻足观望母亲生前最爱的茶花,或许也算是最好的解气法子。
他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接受母亲将永远地、彻底地消失在这个家中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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