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素死后,王响带着五百块钱敲开了黄丽茹的门。他说:“你姐还在的时候跟我提过,你帮她支过药钱。这里是五百块钱,少了的话你多担待。”
黄丽茹不收,王响又说:“你姐从来不欠人账,你收着钱,她在那头也踏实。”
罗美素生前最后一次去厂医院拿药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笔钱,她到死也没能还上。

一、日子的缝隙里,藏着贫穷
王阳忙着恋爱,王响忙着吹牛。而贫穷,就像那华丽袍子上的虱子,偷偷地藏在日子的缝隙里。
王响已经两个月没发关饷了。
罗美素买了老一点的菜,一斤能省一毛五。油烟机坏了,炒菜的时候很呛人,他们不舍得找人修,王响只好自己修。食用油见底了,炒菜的时候要赶紧炒,要不然那几滴油很快都没了。
贫穷像长了嘴似的,一点一点咬掉人们的耐心。王响可以毫不犹豫地关掉罗美素正在看的电视,还捎带着损她几句。王阳在卫生间多用一会儿水,王响就在外面边心疼水钱,边怼了罗美素几句。
王响的同事为了多弄点钱,甚至都打起了厂子的主意。在这种背景下,天天病怏怏的罗美素,很难不把自己当成是家里的累赘。
她脸色苍白,一会儿怀疑自己肺不好,一会儿怀疑自己眼不好。当然她的主要毛病在心上。为了治病,她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用王响的话来说,整栋楼都没有她的“车”金贵。
又该去拿药了,可没钱怎么拿呢?

二、指望不上的丈夫和儿子
王响一张嘴,就是“桦钢是我家”。虽然桦钢已经欠他两个月关饷了,可是他对桦钢还是那么忠心耿耿。厂里欠罗美素心脏安支架的钱,一提起这事,王响就烦。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和罗美素一起抱怨桦钢的。
至于儿子王阳,那个傻小子完全是个恋爱脑。父母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不让他分担家里的经济负担。他只负责谈恋爱。去当服务生,是为了追女孩。跳进河水里,是为了证明他对女孩的爱有多真。
在这个家里,大家的心都是好的,可是隔阂却很深。不管是王响还是王阳,他们谁也不懂罗美素有多愁。
虽然罗美素很唠叨,一会关心这个,一个关心那个的。可实际上,她对自己的事,很少啰嗦什么。她早已习惯了沉默。
病了,要熬药喝。王响早上下班回家,闻着药味,满心不快,就损了她几句。她什么也不说,也不管药熬没熬好,就悄悄地把火关掉。
三、苦涩的药
一码归一码,其实手术费报销是一回事,拿药是另一回事,可是没钱吃药的罗美素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这个贤妻良母开始威胁开药的医生。用什么威胁?用她的命。可医生根本不搭理她。她又拿出了第二招,把厂里欠她药费的事又搬了出来。可依旧没用。
接着,她突然激动起来,抬高嗓门嚷道:“这还是不是桦钢厂医院了?我给桦钢厂奉献了青春,它怎么还不给我药吃了呢?”
罗美素都准备撒泼了,幸亏这时黄丽茹出来拦住她了。罗美素一向瞧不起黄丽茹,没想到此时却要求助于她。黄丽茹帮她和医生商量好,这笔钱先赊着,下次拿药的时候还上就行。
那天晚上,王响刚把两条烟还给邢建春,自以为给厂里办了件好事,便和罗美素一顿吹嘘,说他把事儿办得如何巧妙。这个时候,罗美素会告诉王响她今天去厂医院如何胡搅蛮缠,如何闹事吗?她不会。
可是,不说的话,药钱该怎么还?
从那天开始,她去外面接了活儿,在家织毛衣挣点钱。
王响看见了,说:“织这玩意儿费眼费手的,你累着了都赚不了个药钱——你今天去厂医院,药给拿了?” 罗美素犹豫了一会儿,道:“拿了。” “没难为你吧?” “没。”
王响一听,又开始念叨他的桦钢如何好了。罗美素懒得听他这套,便找了个理由回屋里去了。
王响随后开始心疼那两条烟,要是没退的话,或许可以换点钱买只鸡给罗美素补补。可这对罗美素来说,意义不大,反正烟都退了,她还不如闷头多织几针毛衣。
织一件毛衣能挣多少钱呢?也许都不够拿一次药费吧。那药费,王响给了黄丽茹五百。要是真这么多的话,也不知道罗美素要织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那点药钱。
药苦,一针一针织毛衣凑药钱更苦。人生走到这一步,苦多乐少,儿子王阳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我这一辈子都病病歪歪的,当初大夫就不建议我生孩子,为了生王阳我差点儿死在手术床上,王阳不能出事啊……我这儿装着台车,就是为了以后能给咱阳儿带孩子啊……”
一针一线,看起来是为她的病,其实不过是为了孩子能有个妈。她的命,可以花光家底去维系,也可以结束于小小的洗手盆里。
为儿子而活,是一种甜蜜的悲哀。

四、赊着的药费,没能亲自还上
“阳儿,疼你就跟妈说一声,妈啥药都备着,妈陪着你。”
药,又是药。这个连自己的药都买不起的母亲,居然说她“啥药都备着”。王阳走后,她一直陷入幻觉中。而深秋的河水那么凉,王阳一定很冷。
王阳肯定不知道,当他拿到工资,给父亲买了那件昂贵的羊毛衫时,他母亲的心理会有多复杂。她把苦难和贫穷当作秘密一样保守着,哪怕自己没钱买药,费眼费力地织毛衣来挣点药费,她都没有把这种生活的压力告诉给儿子。
她只是说:“这不便宜呢!”但是她没有嫌儿子不会过日子,乱花钱。她知道儿子买毛衫是为了缓和父子关系的,便帮儿子把毛衫拿给王响,让他知道儿子有多孝顺他。
只是,医药费还没还上,儿子没了。罗美素的精神受了刺激。王阳死后没几天,她就去“陪”他了。他是在水里没的,她便去水里找他。
洗脸盆里的水往外不断溢……她的“车”不跳了,药不用再吃了,毛衣也不用再织了。这个可怜的母亲,亲手结束了自己苦难又悲哀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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