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

一

“阿初，你不是说，这辈子，只会娶我一人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娶徐柔儿做你的侧妃！”叶臻红着眼质问他。

李慕初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道:“臻儿，是我的错。可我不得不这样做。徐相在朝中德高望重，许多大臣都依附于他，我只有得到他的支持，才可能斗得过皇兄。臻儿，我的心里始终唯你一人。待我君临天下，你便是我的皇后。”

叶臻鼻头泛酸，她紧紧抱住李慕初，哽咽道:“我只有你了，阿初。”

                             

                            二

叶臻是叶将军独女，别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美人模样，她可是自小文武双全，极受京都公子们的青睐。

待叶臻及笄之年，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人踏破了，可叶将军始终没有同意任何一门亲事，他说:“老夫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不听媒妁之言。”京都百姓皆道这叶将军宠女儿都宠上天了。

一次宫宴过后，皇帝突然为叶臻和七王爷李慕初指婚。叶将军本想为女儿求皇帝收回成命，但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叶臻同意了这门婚事。

不久之后，叶臻风光大嫁，叶将军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听王府的下人们说，王爷和王妃极其恩爱，是夫妻中的典范。

世事无常，叶臻刚嫁到王府一年，叶将军遭大王爷诬陷贪污军饷数千万两，蓄势造反，导致兵符被收回，叶将军府被满门抄斩。

李慕初在御书房跪了一夜才保下了叶臻。

叶臻那段时日，茶饭不思，整日消沉，李慕初称病告假，不再上朝，在王府陪了她整整一个月。

他晨起为她梳妆，描眉挽髻。他亲自下厨做她素爱的吃食。他陪她上街，但凡她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通通买下。他为她弹琴解闷，他陪她说话解乏。他没有宽慰她一句，她问他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般安慰自己一二，他说，因为他知道伤口在流血，不会因为苍白的安慰就不再疼痛，只能是时间让伤口愈合，所以，他陪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心。

一回想起往日种种，叶臻的心就软了，阿初对她这般好，她怎能去阻挡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初，你若想要那皇位，我愿和父亲旧部一起为你争。

李慕初终是娶了徐柔儿做侧妃，同时他也得到了徐相的支持，他的队伍也在一次次官场沉浮中日益增大。

             

李慕初的政务越来越繁忙，时常待在书房，又或者秘密出府。他渐渐不再与叶臻一同吃饭，还时常处理政事到深夜直接睡在了书房。

叶臻心想，他只是太忙了。徐柔儿不也一样独守空房么。

叶臻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多可笑，她已经害怕失去李慕初到和徐柔儿比谁获得李慕初的宠幸多了。

                         

                          三

皇帝病重，有意传位于李慕初。大王爷愤怒至极，率大军逼宫。李慕初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命叶臻与叶将军旧部做好埋伏。

皇宫内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最终，大皇子被抓，皇帝下令将他打入死牢。

叶臻在这一战中受了伤，不轻不重，但也需休养些时日。李慕初在此期间来看了一次，吩咐丫鬟好好照顾王妃，便匆匆离去。

叶臻从前受过一次重伤，险些丧命，是李慕初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整整三个月，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此次，他却……罢了，他只是太忙了，叶臻心想。

                 

                                四

二月有余，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李慕初理所当然成为新皇，万人拥护。

叶臻满心欢喜地以为，他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是封她为后。可没想到，李慕初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大王爷及其余党赶尽杀绝，连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不放过。

他还是他吗？

他曾经安慰她说:“待我登上皇位，定将诛九族律法废除，这样就不会伤害到像你一样无辜的人。”

李慕初让叶臻暂住云汐宫，徐柔儿暂住毓秀宫。二人皆未封号。按道理叶臻是正妃，该被封后的，但她是罪臣之后，众大臣都上奏说叶臻没有做一国之母的资格。于此相反的是，众大臣启奏徐柔儿秀外慧中，其父徐相又劳苦功高，实乃皇后之不二人选。

               

                              五

那天，阳光刺眼的可怕，叶臻甩下所有宫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宫廊。

他终于封后了，可不是她！不是王妃叶臻！而是侧妃徐柔儿！

他明明说过的……“待我君临天下，你便是我的皇后。”阿初，你骗我……

当初娶我，也只是为了得到将军府的支持。现在封徐柔儿为后也是为了徐相能更好的辅佐你。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毒辣的阳光似是把叶臻灼伤了般，她浑身疼到发慌，尤其是心口，疼到窒息。

她叶臻，终究什么都没了。

                        六

许是因为愧疚，李慕初封叶臻为皇贵妃，赐了一堆稀世之宝。

叶臻冷冷看着满屋珍宝，没有半分喜爱。她以前，最爱收藏这些了。现如今，只觉得分外讽刺。她在他眼里算什么，是个被最爱的人捅了一刀，却能拿她最喜欢的东西安抚好的人吗？

伤口太深，太疼，根本愈合不了。

叶臻踏出屋子，走去了御书房。

她跪在他身前，请旨道:“皇上，臣妾不想要什么头衔，只求皇上允臣妾随军西征，圆父亲夙愿。”

李慕初有些惊愕，说:“你是朕的妃子，怎可离开皇宫带军征战？”

“皇上若是不允，那便废了臣妾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慕初终是答应了叶臻随军西征。

             

                                七

在军营中的日子，很苦很累很危险。但这样，叶臻才会没有时间想他，才不会痛苦不堪。

叶臻一介女子，却有着超越男子的勇猛和武力。众将士都称赞她不愧是叶将军的女儿。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叶臻了无牵挂，是因为她身后没有人等她回家，她才会如此生死不顾。

残阳如血，又一场恶战结束了。战场上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叶臻浑身浴血站在硝烟中，她手执长剑，望着远方的落日，微微露出笑容，她看到他了。

那个许久不见的，眼里满是叶臻的李慕初。

                           

                              八

“报——！”

“西征告捷！叶将军为国捐躯。”

叶臻，死了……

李慕初沉默了半晌，道:“全军回朝。将叶妃遗体平安运回，以贵妃礼仪入皇陵，不得有误。”

“启禀皇上，叶将军临死前，命我军将她遗体火葬，撒于战场。”

我叶臻，下辈子，再也不要爱上李慕初。

                         

                            九

叶臻不知道，李慕初曾经，真的好爱她，爱到刻进骨子里，揉进骨血中，爱到为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李慕初，可以不要皇位，不要生命，不要尊严，就是不能失去她。

那个时候，大皇子认为李慕初是他坐上皇位的最大阻碍，费尽心思要将李慕初铲除。他雇了一批死士，埋伏在叶臻与李慕初必经之路。最终，死士悉数被杀，叶臻和李慕初艰难地胜了。可叶臻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李慕初四处求医，却无一人能治好叶臻，只能用名贵药材吊着命。

那段时日，是李慕初最绝望的时候，他憔悴得不成样子。

终于，李慕初打听到云溪山有位隐居仙人，医术了得，他便立马带着叶臻前往云溪山。

李慕初将叶臻安置在山脚客栈，只身一人上山。

求见仙人必须心诚，否则根本见不到。于是，李慕初从山脚开始，一路跪拜，引来许多行人侧目，指指点点。但他好似没听到般，依旧一路跪拜上山。

李慕初跪到双膝青紫，额头渗血，终于在他一次抬头的一瞬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带院小屋。李慕初惊喜极了，赶忙走进院中，他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在院内石桌旁坐着喝茶。

李慕初正想开口，老者便发话了:“年轻人，你很爱她。本座可以救她，但要你一样东西来换。

“我愿意。”李慕初想都没想随即答道。

老者轻笑道:“本座还没说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及她。”

“那好，我要你的情欲。你对她如此深沉的爱可是个珍贵的东西。”

“好。”

“往后，你会慢慢失去情欲，情爱于你而言，再无意义。为了弥补这一缺失，你的其他欲望会增大。”

“我知道了，谢谢仙人。”

叶臻终是醒了过来，李慕初紧紧抱住她，哭的像个孩子。

叶臻笑话他:“阿初哭的这般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人没了呢。”

臻儿，我就要慢慢忘记爱你了怎么办？

这般久远的记忆，早就随着爱的慢慢消失而忘却。

           

                          尾声

他记得他们于一场宫宴相遇，但他忘了，那对他来说是惊鸿一瞥，是情窦初开。他记得是父皇为他们二人指婚，但他忘了他接圣旨时高兴得如同中了头彩。他记得他对她许过的誓言，但他忘了他当时绝无半分虚情假意。他记得她很爱他，但他忘了自己也曾爱她入骨。

李慕初啊，他忘了，忘了曾经那么爱叶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