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钻心噬骨
月牙儿不敢让自己去细想躺着的人是谁，全然把自己真空到一个纯粹医者的身份。冷静迅速地一一把铠甲的残渣先取了干净，血还是不断地往外冒着，月牙儿希望自己的手快一点再快一点，在他身体能承受最大失血量之前完成伤口的清理。
“准备止血的药，还有纱布。”只剩下那个锐利的刃在他的身体里面了，月牙儿的双手颤抖得厉害。
没有时间由得她再迟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一拔，滚烫的血是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这矛的尖锐之刃不仅呈菱形，四周皆都锋利，末端还带着一个巨大的倒钩，拔出夜龙心身体时不知撕裂了他多少筋脉血肉，扯掉了他多少的皮肉，只听到他咬紧牙关的一声闷哼后，是止不住地呛咳声。
月牙儿一边往深渊般地伤口处倒上止血收敛的药，一边向夜龙心看去，见鲜红的血水不断呛出他的口鼻，心痛得紧紧一缩，把药扔给了打下手的医师，扶起夜龙心的上半身，这时胸口里的血更是疯狂地涌了出来，把刚倒进去的药全都冲了出，所有人愣愣地看着月牙儿。
“刚才那个倒钩应该是伤到了他的肺了，血水倒灌进他的气管里，会呛住他呼吸的，你们继续上药，等血还未把药冲出来时立刻包扎。”月牙儿坐在夜龙心的身后，让他能斜倚靠在自己身上，他的呼吸才开始顺畅，不再咳出血来。
月牙儿再坚强不起来，看着他血淋淋的伤口，躲在他的身后哭泣，她搂着他宽阔的肩，感受着他越来越冷的体温，他英挺好看的侧颜，已全无人色，苍白到青灰，沿着嘴角到下巴都是触目惊心血，她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哥！”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夜铭月飞扑着跪到了夜龙心的床前，一贯坚强冷静的她看着眼下的情景，骤然间泣不成声。
暮夫人也已经赶来，站在一边询问医师夜龙心的伤势情况，现在是到了人事已尽，唯有听天由命的时候了。
“龙心啊，这场仗……太难为你了。”在暮夫人眼里夜龙心也永远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一直陪着她出生入死，保护着皇朝最后的尊严。
她知道，辽颖王为了娶到月牙儿会不惜输掉与西梁的这场仗，他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来谈什么江山社稷，扩张的野心，否则即使胜了也是替别人做嫁衣，辽颖王室如今窥视他王位的人又何止一二。这次辽颖派出的一千人马也是暮夫人舍了脸面求来的，辽颖本打算就让水云寨的人做替死鬼，死不足惜。
“是属下失职。”夜龙心听得有人来还是睁开了眼睛，他的心仍旧悬着，这次战败，辽颖王不会就这样放过月牙儿的。
“不怪你，这是她自己的命运。”暮夫人在掉泪前一刻转过了身，她不忍心直视夜龙心，更不忍心直视月牙儿。
夜龙心听到这句话，就要去拿手边的剑，手一伸伤口的血又涌了出来，雪白的纱布层层透红。
“姑姑！你别说了！”月牙儿按住他的肩膀，心疼极了，他现在的任何一个动作的牵扯都是别人想像不到的痛，而且可能是致命的。
“我现在哪也不去，等着你伤好了，护送我一起去辽颖，你要护我一世安好的。”她眼前闪现过周允桀的脸，在漫天飞雪中期盼她出现的脸，今生今世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做自己原来那么难，所谓的责任是未到眼前根本就想不到的难舍。他是西梁的昭王，她是佑迦的公主，至此以后消失的只会是简单的一个你和一个我。
夜龙心的气息变得急促不稳，很浅也很乱，像是每一个口气都无法吸进肺里。抵在她身后的月牙儿拉回思绪，焦急不安起来。
“你是怎么了？别急别说话，现在万万动不得的，我求你了，把药吃了吧。”月牙儿知道他有话说，知道他放不下自己，他现在还清醒着是在烧他最后一点生命力，“求求你了，月牙儿的心快痛死了。”她终于没忍住，靠在他身后哭成了泪人。
夜龙心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夜铭月，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可是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从小到大自己的宠爱全都给了月牙儿，说是守护的使命，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他是爱上她了，对于夜铭月，他应该给予的哥哥的呵护少得可怜。他现在的那个想法像未取出的利刃一样在他胸口翻绞着，如果可以，这一刻撒手人寰真的比活着简单得多。
“我知道了，哥。”夜铭月没有再哭，冷艳高贵的脸颊上泪痕晶莹剔透，她把食指轻放在夜龙心的嘴唇上，轻轻坐了个噤声的动作，“辽颖和亲我去，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铭月姐姐？”月牙儿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夜族本就是为了佑迦皇朝而存在的。其实我和哥哥是你和你皇兄的影子，当年太子殉国时我哥哥是可以替代他继承佑迦皇朝改姓暮姓的，可是他选择做你的守护者。我是你的替身，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也是我的责任。”她含泪而笑的样子很美。
“铭月，你想好了？”夜铭月的决定也出乎了暮夫人的预料，她知道可以有这个方法，但眼看着夜族的后人这样不断为了佑迦皇族牺牲，她也于心不忍。
夜铭月点点头，“月牙儿，好好照顾好他。”她抚摸了一把她泪呼呼的小脸，毫不犹疑地和暮夫人一同离去。
门关上的时刻，夜龙心吐出一口淤积在胸口很久已经暗紫色的血，合上了苦苦支撑着的眼，呼吸虽然弱但平稳下来，沉入了月牙儿的怀里，只有贴在他脸旁的月牙儿看见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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