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这一大段和后面一段,都是讲“无用之用”,这是庄子极为重要的一个思想内容。前面鲲鹏的寓言,点出了“大”的境界,而《逍遥游》整篇都是围绕着这个“大”来做文章。“小知不及大知”,以及无己、无功、无名,都是在为“大”张本。“大”是境界,也是工夫,能大才可以有大用,这个大用便是此地要讲的“无用之用”。
此处假托惠子与庄子的辩难,引起“有用之用”和“无用之用”的命题。什么叫“用”?“用”就是吾人存在的价值。
憨山大师注解云:“虽有圣人,必须举世有见知者,而后乃得见用于当世。”圣人难值难见,圣教难思难闻。对于人类来讲,圣人和圣贤教育无比重要,现代人不能迷失在发展的功利当中,抛弃了道义、道德,人何以为人?中国人为什么要敬祖宗?祖宗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源头,传统文化是老祖宗的智慧,是关于宇宙人生问题的真理。认识中国文化,认识圣贤与佛陀教育,这是正本清源,所以我们一定要担负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要让中国文化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弘扬光大。
回过头来看这一段文字,庄子的用意是要我们了知人生的真正价值,摆脱掉世俗功利思想,使心灵和精神获得逍遥自在。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瓠,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惠子对庄子讲,魏王送给他一颗葫芦种,这葫芦长成,足有五石重。把它盛满水,很难提得动,剖开做瓢,这么大的瓢又不能放进水缸。这么一个大而无用的东西,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最后只得把它打碎弃掉。
庄子听后说,先生你实在是不善于用大。宋国有个人,擅长制作防止手足皲裂的药,这个人靠着给人家漂洗棉絮谋生。有个人得知他有这样的药方,想用重金求购。宋人同族人商议之后,就把药方卖给了那个人。此人将这药方献与吴王,正赶上吴越交战,吴王命此人为将,因为有了不皲手的药,吴国大获全胜,这献药的人也因此而受到封地赏爵。
同样是一种药方,有人能靠它封官加爵,而有的人只能凭它糊口。这正喻意事物以及人的价值常会被局浅的功利所掩盖,从而无法认识并且发挥出物与人真正的作用和潜能。孔子说:“君子不器。”这个“器”指的是人的心量、格局,儒家叫做气象。人一旦成为了某种“器”,就会自我限定于这个器局上面,以“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自是,这便失去了更大的发展进步的可能。最要紧的是,人的自满是障碍我们开显生命真实价值的大敌。那些普通人所认为的有用,同生命的大用相比,是极为狭隘的。常人急功而近利,在生活和工作上,表现出心浮气躁、不能安时处顺,投机心理极强。为什么我们的人生是这副狼狈相?只因为没有“无己”的修养工夫。
作为一个人来讲,有“自然人”与“社会人”的双重性。人在社会之中,须要承担责任,明确分位,通过敦伦尽分来实现自身的价值。只有将自然人放在社会中,才能成为大写的人。人性由于一己之私而迷失,甚至是扭曲,所以找回真我,发挥全体大用,这才是人生真正的意义。
庄子告诉惠子,与其绞尽脑汁去想这个大葫芦到底该放在何处,不如把它当成一叶扁舟,浮游于江湖之中。这是批评惠子的大材小用,也是说我们过分追求功利,把真正有用之物视作敝屣,而反把一些无用的东西敝帚自珍。“有蓬之心”意思是惠子心中犹如被茅草充塞,自性智光远未透露。众生皆被种种烦恼缠缚,不知烦恼实际是从自身而来,迷与悟只相隔一念,儒家“克己”、“格物”,乃是格除私欲的工夫。
心大则见大,大器勿虑晚成。圣贤气象全由克念、忘己的工夫中显见,庄子反复地谈“大”,就是教我们希圣希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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