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伊市的人民陷入了空前的热闹和恐慌当中,不是因为战争或者疾病,而是那该死的流言。
从上周开始,各种关于查理伊市里名人们隐私的流言在城里流传。像是一次突发的瘟疫,一夜之间,这些流言在酒肆,饭馆,旅店,集市,以及学校流传,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甜品和孩童们在大街小巷念叨个不停的童谣。
油漆匠阿尔杰晚饭过后,喝上一口甜美的葡萄酒,点上一支香浓的雪茄,咧着嘴,嘲笑着这些被流言侵扰得不得安宁的名人们。他痛恨这些人,大声斥责着当初这些人是如何伤害过他这个善良的市民——警察局长打着维护城市治安的幌子,将他的弟弟关进了监狱,而他那可怜的弟弟只是因为在酒馆里和人打了一架,那个家伙是个软弱无能之辈,被他弟弟打了两拳便躺着进了医院,为此,警察还到他家里来要罚款。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油漆匠,每日的收入只够养活自己的老婆和三个孩子,哪里有钱去为他那可怜的弟弟交罚款呢?!所以他的弟弟居然被那可恶的法官判进牢房里蹲了半年。现而今好了,警察局长包养情妇的事情被抖露出来,他老婆一定会在他晚上睡觉的时候狠狠地甩他两耳光。还有那个法官,居然在外面还有私生子,听说他还经常在粉街出没,那里不知道又藏着他多少个私生子。还有那个市里有名的内科医生亚里士,阿尔杰那善良的老母亲,本来好好的,只是因为时常感觉胸口闷,去他那里看了看,结果医生非要说她肺里长了癌,无非是想要让他多掏些钱罢了,阿尔杰才不会这么傻,你看,都半年过去了,他老母亲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就是腿脚没以前利索了,人老了都这样的。这次听说医生居然在把病人的肚子剖开之后,堂而皇之地问病人家属要红包,这不是要人命么你说。
流言的内容还包含:当红女星被政府要员包养,知名富商在所卖的药里掺土豆粉,文化名人暗地里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家暴狂,就连行将就木的前任市长也被扒出来年轻时候的风流史,等等,流言不绝于耳。
这可乐坏了查理伊市的报社老板们,记者们二十四小时撰写从留言中选取出来的猛料,当然,写的时候不免添油加醋,有些阴谋论者甚至将诸多事件放在一起分析,推测出更加骇人听闻的消息,无需多加考据,便诉诸报纸头条。更有热心市民提供“可靠消息”,其实大多是他们从街头巷尾听来的,有的还是他们自己揣度的。
就这样,流言像是洒在城市里的无数颗种子,瞬间又长出新芽,继而又吐出更多的种子。
受到流言伤害的名人们,有的向政府寄出斥责警察局无能的信件,有的聚集在政府门口,希望政府能够有所作为,不要让这场无谓的流言继续发酵下去。
焦头烂额的警察局长捂着被老婆打肿了的脸,在办公室里来回转悠。他也希望尽快找到流言的源头,抓住这个散布流言的不法之徒,他要狠狠的揍他几拳。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流言依然在发酵,警察们却一无所获。
最后,为了显得警察局对这件事已经有所进展,他们抓捕了一大批街头的流浪汉和醉鬼。一番审讯之后,警察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倒是有人为了免于挨打,胡乱指认的,但是这样的情况太多,警察们也无力一件件去查。有的在第二次审讯的时候,忘记了之前指认了谁,于是又指认了个新的倒霉鬼,这种情况下就免不了被警察们揍一顿了。
在这群人中,有个头发花白的乞丐,警察们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好挨了几巴掌,最后被指认为唯一知情人士。“是他,这个乞丐。”有人指认了他:“流言开始之后他就没说过话,肯定是为了躲避自己的嫌疑,而我认为他越这样嫌疑越大。”鉴于他是这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散布流言的集团成员之一,他为守护这个秘密坚决不开口——警察们是这么想的。最后警方将他指认为最大嫌疑人,将他送上了法庭,希望得到法庭公正的裁决,至少这样,他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开庭之后,乞丐被带上法庭。法官希望他起誓——所说之话无愧于心,是铁打的事实,并且勇敢地承认自己的罪行,指出幕后的主使人,“我会量力宽恕你的罪行。”法官这样说道。
在律师和检查团们一阵盘问之后,乞丐仍然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到底是想把自己怎样,是要绞了他吗?可是为什么这样做呢,是因为我昨天在街上拉了屎没埋掉吗?还是因为我打的那只狗是他们中谁家的呢?乞丐这样思索着,他已经很老了,死倒是不怕,只是感觉有点稀里糊涂的。他知道最近他们变得有些慌张,但没想到这件事与他有关。那个恶狠狠看着他的检察官,他平时看起来挺善良的,时不时地还会施舍他一些零钱和面包,为什么今天看他的眼神这样恐怖?
“绞死他!”“砍掉他的脚,让他不能再为流言奔走!”“请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给我们,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这个人,他身上带着流言的瘟疫,请把他逐出城去。”陪审团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愤怒的声音,他们个个龇牙咧嘴,像是手持大刀的刽子手,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被判定为流言的始作俑者。
乞丐流浪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像是落在这里的一颗尘埃,没有人注意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被揪了出来。也许是我昨天踢了一脚在路边睡觉的醉汉,他是这群人的首领,他这样想着。
最后,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也为了给受害者们一个交代,法庭宣布——割去这个乞丐的舌头,并将他逐出城去。
乞丐在城门口坐着,奄奄一息。太阳可怜地给予了他一点点温暖。可是没人再给他施舍吃的了。终于,在一个冰凉的夜里,他静静地死去。
流言终于在禁止了报社的传播与人们的厌烦和疲惫之后,渐渐停息。大家也渐渐确信那个乞丐是罪魁祸首,并且相信法庭裁决是公正的。
舌头被割去了,那个可怜的本来就不会说话的哑巴乞丐。舌头被暂时割去了,那条长在人心里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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