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接到一位相识近二十年的战友霍鹏打来的电话:兄弟啊,八年前我爸带着那个未了的心愿去了另一个世界,八年后,我妈来了,还我爸那个未了的心愿来了!心结了了,我心里的负罪感也就能减轻一些了,只是这条还愿的路走的太长太沉重!
说完这些,我听到话筒那端的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这些年压在他心里的愧疚、不安、自责、愁闷都随着这个愿望的达成烟消云散拨云见日了。
霍鹏和我是军校同学。原来,今年元旦期间,霍鹏软硬兼施,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自己的母亲,踏上了这条还愿之旅。
时光还要追溯到1998年的冬天。那年,霍鹏在同龄人艳羡的目光里如愿穿上了至今还没穿够的这身“海军蓝”,全家人像过年一样开心,幸福的笑容绽放在每一个亲人的脸庞。霍鹏的爸爸还从武装部和征兵办那里打探到,他们这批海军是北京的兵,能够在祖国的首都服役,爸爸更是高兴的好几宿睡不着觉。

在震天的锣鼓声、鞭炮声、欢送人群的嘈杂声中,一张张脸庞稚嫩、身穿军装、胸带红花的新兵就要告别家乡,挥别亲友,开启从军报国建功立业的新征程了。就在抬起左腿准备跨上车的那一刻,爸爸拉住了他说:“孩子,爸爸一直有个心愿,希望你能帮爸爸圆了。“什么心愿?”霍鹏问道。“你去北京当兵,如果有机会我想去部队一趟,顺便到天安门看一看,到长城上走一走,”爸爸说。
就这样,霍鹏带着爸爸的这个心愿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到了北京火车站后,霍鹏他们这批新兵被分到了燕京边上,长城脚下的一座军营。坐在敞篷汽车上,看着驻足观望的行人、高耸挺拔的大楼、绵延雄伟的长城,让霍鹏他们忘记了旅途的疲惫,个个兴奋不已,人人神采飞扬。
敞篷车在拐弯直行爬坡下坎中行进了将近两个小时后,霍鹏他们终于踏进了好奇而又神秘的新兵训练营。
一下汽车,军营的热闹氛围让初来乍到的他们有些懵圈:热烈欢迎新战友的横幅格外醒目,迎接的锣鼓敲的震天响,道路两边的战友掌声雷动,置身其中,俨然自己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凯旋归来的礼遇,让人不自觉地就抬起头,挺起胸,迈起了矫健的步伐前行。安排好宿舍后,霍鹏就迫不及待地给爸爸写了来到部队后的第一封家书,告诉家人自己真的看到了长城了,还告诉家里人,部队的营院就在长城脚下。
霍鹏很快收到了爸爸的回信,得知全家人都在为他高兴,并希望他踏实工作,好好训练,早日在部队立稳脚跟,实现老爸去天安门广场看一看,登上长城上走一走的心愿。
转眼三个月紧张有序的新兵生活结束了,霍鹏被分到了青岛进行专业技术培训,而没有如愿以偿地留在北京。当时,对于霍鹏来讲,真不知道该如何跟爸爸开口告诉他实情,因为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偏远农村,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来说,如果有一天能亲眼看看天安门登登长城是多么幸福荣耀的事情。再想想爸爸的心愿,想想全家人的期盼,霍鹏的心有些心灰意冷了。
最终,霍鹏还是鼓起勇气告诉了爸爸一切。爸爸却说:孩子,爸爸当时说那个心愿,只是想给你点儿压力,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工作,只要你在部队有出息了,爸爸才好去呀,没有别的意思。听了爸爸的话,霍鹏的心释然多了。
2001年8月,霍鹏考上了军校,而我们就是从那时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就在那一年,霍鹏的爸爸在帮亲戚家盖房时,被坠落的石板砸中,双腿多出断裂,脚踝粉碎性骨折。为了不影响霍鹏的学习,全家人保守了这个秘密,直到放寒假回到家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爸爸的时候,霍鹏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也就是从那时起,霍鹏才把爸爸的心愿当成了自己的心愿。
2003年7月,军校毕业,霍鹏又阴差阳错的分到了北京某部的一个机场,工作相对来说已经比较稳定,也有了固定的假期了。当看着其他的战友的家人来部队时,霍鹏一直想让妈妈带着爸爸也来一趟部队,圆了爸爸去看天安门登长城的心愿。然而,爸爸却始终以行动不方便推脱。最后听妈妈说:你爸爸是怕影响你工作才不去的。因为那时,霍鹏告诉过家里,他想考研,继续深造。
2008年夏天,霍鹏的爸爸带着这个未了的心愿去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夏季,全国人民都沉浸在迎接百年奥运的幸福里。霍鹏他们单位更是担负着奥运安保和备战双重任务。
自从爸爸走了以后,霍鹏的心充满了愧疚。心想,在部队工作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接爸爸来一趟部队,怎么就没有带爸爸看看天安门。所以,还爸爸的心愿就成了霍鹏一生中最大的心愿。今年,是霍鹏在部队度过的第20个年头。在部队已经是一名技术大拿,高级士官了!妻子不仅随了军,安置了工作,而且还分到了一套公寓房,所以一切都安稳圆满了,唯有还爸爸那个未了的心愿,成了压在霍鹏心头的一块巨石,所以,元旦放假之前,霍鹏就安排妻子,提前把妈妈接到了部队,来一起替爸爸还那个尚未完成的心愿。

那天,走在天安门广场,霍鹏不停地给妈妈介绍:这是革命英雄纪念碑,这是人民大会堂,这是毛主席纪念堂,这是……说着说着,霍鹏看到了妈妈眼中闪烁的泪花。“要是你爸爸能活到现在该多好啊,”妈妈自言自语道。
随后,霍鹏拉着妈妈的手跨过金水河,来到了毛主席画像前,伫立了许久。登上红旗飘扬的天安门城楼,站在金碧辉煌的城楼大殿,妈妈挨个摸遍了城楼上的大红立柱,还不时手扶栏杆,踮起脚尖,凝望着天安门广场和京城的景色,感受祖国的历史与变迁,嘴里不停地说:祖国变得太快了,太快了!
霍鹏瞅准时机,不停地按动手里的相机快门,留住这美好的瞬间,但每一张定格微笑的眼睛里都闪着泪花。此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妈妈说:这是你爸爸幸福的泪水啊!

霍鹏终于替爸爸还愿了!只是这个心愿还的太长、太久、太沉重……霍鹏喃喃地说着,斗大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滚落,此时的老兵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痛苦,这苦痛中分明又裹着幸福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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