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一

我和他一个月没见了。

今天放假。我早已订好了火车票，去往他的城市，想给他一个惊喜。

特意选择坐火车，因为我想慢慢地享受即将见到他的快乐。

浸在期待中的一分一秒，我都想细细咀嚼。

车窗外的树变成一串串的影子飞掠过去。山坡上开着暮春的花。

我们相识的时候，也是在这种季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

遇见了他，是山寺桃花始盛开。

第一次约会，我穿了条素白的裙。我们走在河边，手不时碰到一起，他有些发抖的牵起我的手。

风吹来了很多气味。

河水好闻的腥味，温润清新的青草香，令人迷醉的花香。夕照下，河水泛着金光。他的脸也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坐在河堤上，夜色温柔，暗香浮动，催人情起。

就这样，他第一次吻了我。我抬头看见月亮。头上的明月，看着天下每一对有情人。

想起我们初识时，那些夜晚是多么温柔。

夜里的风像无数只柔若无骨的手，温柔地撩拨着我们的心弦。

想起那些美好，此时，我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深深地眷恋这个世界，这个有他存在着的世界。

第一次，他在车站等我。我一下车，见了他便笑。

他站在原地笑意融融地看着我。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他便将我一把抱起，转了好多个圈。放我下来的时候，他轻轻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耳朵被他的气息瘙痒着。我觉得自己幸福得像踩在云朵上。

二

火车渐渐靠近终点。

这是第一次他不在车站等我。他不知道我来。我忽然有些紧张。就像是近乡情怯。

他便是我的故乡。

“列车已到达终点站，请乘客们有序下车，带好随身行李……”

到了。

我的心愉快地跳动着，我能听到，也能感受到。我没带什么行李。因为他那里有很多他给我买的衣服，一年四季的。他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专门留给我的那个柜子里。

出了站，是一条繁华的街。走到尽头，左转，再到尽头，穿过一条小巷，就是我们的住所。

我买了些菜，胡萝卜，猪肉，鲤鱼，牡蛎，都是最新鲜的，都是他喜欢吃的。

路过花店时，又买了一束百合。

百合，百年好合。因此他总是送我百合的。

终于快到了，我不禁放慢了脚步，痴痴地笑了出来。

路边的槐树还开着花，花瓣飘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我很喜欢这棵树，喜欢槐花，也喜欢椭圆的槐树叶可爱的模样。曾经，我们在这棵树下亲吻和拥抱。

到了门口，他不在，还有一个小时他才下班。

用钥匙开了门，打开灯。先把百合插到花瓶里，水里放一点食盐，可以让花开得更久一点，再把食材洗干净，胡萝卜切滚刀，猪肉切丁。

牡蛎细沙多，要浸泡一下，再多清洗几次。

开火。锅热了放油。再将他妈妈特制的豆瓣酱炒香。姜片，葱段下锅。炒香。

放入肉块。炒至半熟。倒水和胡萝卜。盖上盖煮一会儿。

……

饭菜刚做好，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来了。我擦擦手，解开围裙，走出厨房去看他。他看到我，疲惫地对我笑了笑。我走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亲爱的，今天工作很累吧？”

“嗯。”

“快来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哦！”

“好。”

在饭桌上，我向他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饭，他说出去散步。

我一路挽着他的手臂，掩饰不住见到他的快乐。

“你们老板还总是让你们加班吗？”

“对啊。”

“你们办公室的小静是不是又分手啦？”

“是。”

“今天又没吃早饭吧？”

“嗯。”

“让你一定要吃早饭嘛！本来你胃就不好，疼起来的时候真是……”

“这不是没事吗。”他的语气透露着不耐烦。

我站住了，刚好站在槐树下。

我呆呆地看了他几眼。想起他前些日子便开始的冷淡。

他还在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白，又看向铺满花瓣的地面，一瓣一瓣，像被遗弃的过往时光，孤苦伶仃，无人问津。

他走了十多步。才转过头来。见我一人站在树下，他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谁也不说话。

“你今天怎么了？”终于还是我开口。

“没怎么。”还是从今天一见到他就开始的冷漠语调。

“我很想你。”

“我知道。”

“你想我吗？”

沉默。

沉默持续了十多秒。

“你爱我吗？”我眼睛开始泛着泪。

他还是不开口。我也不准备再主动打破他给的沉默。

我们两人站在树下。我在等他的答案。他在等他的坦白。

“以前我很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爱得要疯了。你一哭我就心疼得不得了，想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想和你通宵达旦地做爱，想和你度过每一个日子，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生活是值得期待的，我想过，要和你白头到老，既要浪漫热烈，又要细水长流。为你买一幢你喜欢的房子，种很多花。养只狗，养只猫，再养两个孩子。我说要娶你是真心的。”

我听着他的话，泪水止不住地流。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只有我轻轻哭泣的声音。

“那为什么现在不爱了？”我流着泪问他。

“厌倦了。”

“这就是爱情吧。”他又说。

我站在暮春夜晚的风中，如同几年前的风一样。

觉得自己像晚春的残红般在坠落，坠落，轻飘飘地坠落。

我擦干眼泪。重又把笑容挂在脸上，只是眼里还有泪。

“来个吻别作为结束吧。”

我说完，他凑近了我，像我们热恋时那般吻我。像曾经无数个纠缠的吻加在一起，噬咬着我的嘴唇。

我又忍不住要哭了。

“公司只放两天假。我已经订了机票，今夜就回去。”

“嗯，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个电话。”

“没问题。再见了。”我朝他挥挥手，便往巷子外走去。

走了几步，禁不住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我。

“我们这样就算是分手了吧。”

“对啊。谢谢你。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我也是。”我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回头。

三

我没有订机票，也不想订酒店，我走在曾经和他走过的大街小巷，每一个一起走过的地方，都是伤心地。

我在这个到处是伤心地的城市，告别似的，流连着，凝望着，在心里默默地记忆着。

我买了串葡萄，就坐在路边吃。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这尘世的人间烟火，看着我眼前每一个和他有着毫末关联的市民。

我坐在这里，像众生之外的人看着众生。

我在路边坐了很久，脑子里都是你的样子。

我站起来，又在这个城市散起步来。

一抬头，看到一轮明月一如既往亘古不变地在夜空中出现。

曾经我说，头上的明月看着天下每一对有情人。

看着情人的相逢，也看着情人的离散。

我久久地望着我们的见证者。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破败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可是都留不住你啊。

其实我早已知道，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人生每一次选择都像一次赌博，我一定是个差等的赌徒。

还总幻想下一次能有好运。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这一夜，我像舍不得转世的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个曾经属于你我的小城游荡。

我不后悔爱过你。

已经过了最黑的夜。

天开始亮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了。

我站起身，去打车。

凭着爱过你，我也不要做一个俗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