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尊严地行走

对于戏曲，我一向是不喜欢听的，更不用说花钱买票去听戏了。但我却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花钱听了一出并不完整，也非专业的戏曲。

我是在长春火车站站前，等朋友的时候听到这出戏的。下午五点左右，正是下班高峰期，人声鼎沸里突然传来悠扬的二胡声音，随之传来的是一个男人抑扬顿挫的戏曲演唱声。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中年男子怀抱二胡，边走边弹边唱，他的旁边，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身材矮小的女人。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残疾女人，女人的两条腿明显的一长一短，而且后背隆起一个大包。这样一个自己行走尚且吃力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做那个男人的“拐杖”呢？

等他们走近一些的时候，我发现，男人的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了，看不到眼球，更看不到眼睛里光。显然，这是一个盲人，猜想一下，这应该是一对残疾人夫妻搭档。女人不仅仅要做“拐杖”，还要为男人指引方向。

就自身条件而言，他们确实都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们只能通过街头卖艺，去追逐有尊严的，美好的生活。

照常理来说，卖艺的话，首先是用嘴招来一个人场，然后用艺说话，如果有人认为唱得好，可以鼓掌喝彩并适当给一些赏钱；如果有人认为不好，自然也可以喝倒彩且不用给钱。

但这一对夫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男人兀自投入地唱着，女人则搀扶着男人，亦步亦趋，帮着他绕开眼前的障碍。而两个人除了行走，演唱，没有半句乞讨的话语。很诚恳地讲，我虽然对戏曲一窍不通，但对比荧屏上那些专业艺人的演唱，我并没有觉得逊色多少。

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一个人高喊：“这出黄梅戏，有很深厚的功底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男人唱的是黄梅戏。

有不少人开始向男人肩膀上挎着的一个篮子里放钱了，这些放钱的人眼中，没有任何鄙夷，有的只是尊重和欣赏。

前方是一溜高约三十公分的马路牙子，女人吃力地把男人推上去，然后自己抬起一条腿上去，但在迈另一条腿的时候，由于之前迈上去的那条腿支撑不住，第一次没有成功，当女人尝试第二次努力的时候，已经有几双手过来援助了。这几个人把女人扶上了马路牙子，也顺便把钱放进了男人挎着的篮子里。

女人很生动地笑了一下，嘴唇动了一下，感激的话，最终还是都展现在表情里了。男人兀自唱着，没有停歇，女人掂了一下脚，跟了上去，两人依然没有停留。

想到抱着孩子乞讨的妇女，她们的身体是健康的，却要用一个不会说话的，不会行走的婴儿作为“道具”，或跪在地上，或哈腰与人前。带着一脸卑微的笑乞求着：“行行好，给点钱吧！”更有那些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也加入这乞讨的队伍里，明明比你还大，却一口一个大哥：“大哥，行行好吧，家里发大水了，给点钱吧！”

我对于这类人是极为厌恶的，我虽然无从考证他们落难的真伪，但他们明明有一双可以劳动的手，却要装出一副可怜相，说出低三下四的话，且不达目的不罢休，实在是让人费解。

而这一对残疾夫妻搭档，一路走来，没有半句乞讨的话语。二胡作道具，戏曲为媒介，唱得好，你就给点，唱得不好，你就不给，给了不说谢谢，不给，也没有抱怨之声。靠艺术吃饭，并非靠别人的怜悯来敛财，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我快步紧追上去，把拿捏在手中良久的十元钱，郑重地放进男人所挎的篮子里。和前面那些给予的人一样，我依然没有得到一声“谢谢”，。但我却心甘情愿这样去做，我就当花了十元钱，买了一张戏票，很是值得，尽管我一点也听不懂。

人向前，戏声在后，有尊严地行走，一路坚定从容。这应该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戏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