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处附近有一个菜市场,市场南头是人们俗称的“功夫市”。这功夫不是舞枪弄棒的那种功夫,而是一个短工市场。多数是周围村里的农民或者是有手艺的人,农闲的时候在这里等着找点活干。
“瘸腿”在这里卖砖。他养了两个大车,每天拉两拖挂砖在这蹲着卖。他原先也在化肥厂修车子。不过他有一间小屋,那是在化肥厂的一段院墙处,朝街打开的一间小门,孤零零的,好象是专为他盖的似的。
瘸腿在城西郊外住,他每天骑着一辆装了电机的车子从城西飞奔到城东的化肥厂修车摊上。他腿瘸,车子却轰轰地跑得飞快。他骑车和别人不一样。他两条腿——我老感觉他是一条半腿,拢一块靠在车子一边,身子侧歪着。我有时候替他担心。他走起路来一划一拐瘸得很厉害,不知道是怎么伤的。但丝毫看不到他有神情沮丧的时候。
不知道哪会他竟然干起了卖砖的买卖。
司机是雇来的。他胳肢窝下夹一个兜,只管谈业务收钱。
老公的脚抬机器时砸了一下,在家养着,婆婆跟我一起去看了看砖。
砖质量很好,价格也不贵,一毛零五一块,这在我的预算之内。瘸腿老戴看到是熟人,很开心。“曹家洼,去送吗?”我问他,我担心太远他要加钱。
“去去!”他很爽快,“一毛零五,给你拉过去,管着卸下。”他说。
太好了,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还要加装卸费呢。
真是顺利,我回家很开心地跟老公汇报。
没想到这么多砖找地方搁成了问题。大姑姐房前有个空场,但是离屋基太远了,将来用不方便。搁路边说不定哪会碍谁的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得先卸下。
“砖这么急着买干什么?!”姐姐说。“不贵,买吧。我觉得这个价格我能接受了,以后不管长钱还是跌钱都不后悔。”我说,建筑业一直很红火,材料不会老是这么低的价格的。
他们自己有拖拉机,可以哪会拉也行,我们不能。
他们等到第二年春天买,价格已长到了一毛三五,还得自己运输和装卸。
拉石头的时候,他们没打招呼。我在下班路上遇到他们,他另外找了两个同行,共三个拖拉机拉的。
我回家赶紧对老公说,叫他和姐夫联系,一块给拉着,该多少钱多少钱,自己和别人一样对待。
拉土就不行了。他们不用买,从村外自己已划归铁路使用的地块里拉,伙计帮着不知道共拉了多少车,反正整个屋基带着胡同足足垫上去了一米七。
我们不能这样,我们没车没人没土。足足一米七得多少方土!
先得买土。老公又嫌土不好,好久没看上来。
大姑姐家已准备打地基了。我们却还没有拉土。我很着急,没土地基打不成。
上下班的路上,遇到拉土的车我就注意看看。这一天也终于叫我等到了。
那天中午下了班刚出厂大门,就看到一辆拉着土的车停在路边,厂子门口是一个大湾,有人买下了正在填起来准备盖房子,土够用了,所以刚刚来的这车就不要了。
土不好,是南关那一段修路挖起来的,混凝土块和土掺和在一起。我狠了狠心,也行!一米七,那么深,为什么非得使地土!只要垫实落了,混凝土块不更结实吗?下沉还差,再说可以把院墙部分的地基全用混凝土块摞上来,还省石头。
“师傅,你们这土还拉不拉?”我把车子停下,上前问。
“这里不要了。”他说。
“多少钱一车?到曹家洼你们送不送?”
“到那送得一百。你要多少?”他一听很兴奋。
“先拉十一二车吧。”“这车得加二十块钱,”他说,他有点得寸进尺,加就加吧!
我把车推回厂里,喊老孙下午给我请请假,就跟着上了车。
走到菜市场的时候,“你停下,等等我,我回家说说。”我说。
老公还没回来,孩子自己已经和邻居小伙伴从幼儿园回来了,老公的伙计也来了。
“老姚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说,
“待会你和他说说,我就不顾得陪你了,你们自己弄点吃的吧”
吃完饭,老公没来,把他的这个伙计支使来了。
那一下午三辆车共拉了十四车。
大姑姐家的地基连同胡同都垫得一米多高,我们这些大车根本不敢进,怕陷进去。只好全部倒在北头路边和沟里,将来再使铲车往里铲吧。
婆婆带着两岁的小侄女来了。小叔子两口子还是没有正当职业,中午和我们在一起吃了饭,出去玩半天,晚上吃饭又回来了。小女儿很任性,吃饭时非要坐她哥哥的地方,儿子不愿意。晚上婆婆又非要自己带着她,她又非要她妈妈留下来陪她,一时间大人哄小孩闹,家里乱了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这么多人,我无法再精打细算,把两个人这一月剩的工资全花光了事。
接下来的事更让我想不到。
婆婆去大姑姐家呆了不到一天,就气哼哼地回来了。原来是大姑姐嫌她来,家里没人给父亲做饭。两个闺女都这样说她。她一生气,病也犯了。
她有个几十年的老毛病,一生气肚子疼,一年总得治几回,一直没去根。
这一次她生气回来,我们更不能说什么。老公赶紧带她去医院,钡餐、胃镜、肠镜,一连几天,都找不出病因来。
那是个夏天,一星期都在阴天下雨,室内油漆过的墙裙泛着水珠,淌在地砖上,汇集在一起又顺着地砖縫流到床下。被子潮湿得没法盖,屋内空气闷热浑浊,睡觉都睡不安。
小叔子他们带着孩子早回老家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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