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小宇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父母无坚不摧,直到撞破他们的无助,才明白那是因为爱,他们才愿意扮演英雄。――《让我庇护你像你曾做的那样》
他一直在沉默,依旧是沉默。
他很无能。可是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生活在这样的烟火气,我想他也曾有过抗争,关于他的一切,他说的并不多,我也从不多问。
早些年,他的脾气很暴躁,对待孩子很是严厉,那个孩子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骄傲,过年回来,叫了声“爸”就回屋自己呆着,直到饭点才搭上第二句话。
当那个孩子大了,便会吼他,他的脾气没有了,那种强硬被生活打磨得没有了痕迹,从他渐渐矮下去的躯体,我看到他也习惯了向别人弯腰赔笑。
如今,他像个孩子,拿出点东西给我看,试图找到共同话题的切入点,可我并不想参与。
他是父亲,54岁,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估计他自己也不记得哪一天。手掌关节粗大,手指怎么也捋不直,手掌的污迹怎么也洗不净,有黑丝的烫伤,和泛黄的茧子,不知几时爬上去的,怎么也尅不掉。
上有老,下有小,一年365天,脚步不敢停下。
亚麻色大麻袋,里面塞的是铺卷,两身衣物,几个洗好的苹果,还有煮好的鸡蛋,粗布条勒紧,黎明或者是傍晚,听见胡同口有人急急地喊“走了,车来了!”
他便一面应着,一面扛起大麻袋,匆忙间,扔下一句“我走了啊”,声音通常很低,然后就赶为下一季的活计奔波了。
后来他的身体不好了,患了病,动了手术,这一切我都不知,只觉得他做父亲做得很不好。直到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不把他放在眼里,数落着他的不是,没有察觉到母亲脸色变得阴沉,突然压低声音,打断我:
“你爸爸的身体不好了。”
再后来,几次感到他欲言又止,却又装作轻松的样子,转身走开,嘴里有时会喃喃叫着我的小名。
我望着他走开的背影,像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兵,用了一辈子去搏斗,有苦难,有负伤,却少了勋章,蹒跚地走得越远,却觉得脚步声和喘息声听得更加真切,他已是疲惫不堪。
只有两季的新疆,在煤炭炉场做活,辐射很大,打电话经常干扰到全是杂音。
七八月份正午的日头,劳保不规范的建筑工地上,高温下空气都在晕眩,满载水泥的独轮车又在吃力的爬上一个坡,愈觉氧气稀薄。
而野外的毒蚊子猖狂而凶狠,被咬了,红肿一片;零下十几度的寒,通电话时,有人冲着电话这端嚷:“你爸爸什么也不舍得吃,手都冻坏了!”接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跟那人急了眼。
他说,他不喜欢喝大米汤,但是他却经常做,每次把上面的清汤喝净,然后把碗底的大米全倒到我碗里,直至我的碗里不能再多添一滴。
他不说,当我放假回家买了夜间票,黑黑的村口总是有人提前一个小时守候,而家门口的灯也总是亮着。
如今,在北苑食堂,有时会有一些农民工模样的工人就餐,每次我都会看着他们出神,看着他们吃饭的样子特别香,他们身上有浓浓的汗水味,肤色泛黄有种古铜色,说话声音很大,有时他们会谈起某个地方,是的,他们到过的地方,肯定很多。
而这时,我的父亲又走到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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