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我曾经被一个女人坚强的故事感动，其他人却与我有不一样的看法。

001

晴的父亲是我县一所重点中学的老师，那年，县政府鼓励民办教育，晴的父亲暑假去办学招生，不幸中暑心脏病发作去世。那时，晴才20岁，虽然家里有哥哥嫂嫂，有妈妈，晴却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哥哥有癫痫病，间歇性发病时会打人，他没找到固定工作，嫂子觉得过不下去，撇下两个孩子，离家出走又回来，如此反复。一双侄子和侄女，也需要晴的教育和照顾。

晴妈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女人，丈夫去世，就在学校捡废纸、瓶子来卖掉，换得几个钱，补贴家用。

刚刚师范毕业，原本爱唱爱跳的晴，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而这个顶梁柱办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父亲的丧事。

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父亲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想起父亲对自己慈爱的目光，晴泪湿枕巾。

晴还没来得及更多地怀念父亲的好，哥哥癫痫病犯了，说要钱喝酒，母亲说没钱，犯病的哥哥说:“我爸办丧事剩下的钱呢？”就拿起棍子，打向老母亲，晴扑到母亲身上，一边替母亲挡住那发疯的棍棒，一边不顾疼痛拉起母亲向外逃。

这一逃就是20年。

晴离开父亲在学校分得的小屋，刚刚参加工作的晴借钱，带着老母亲在外面隐蔽的民居租赁房子，躲避有病的哥哥的骚扰。哥哥一米八个子，人高马大，不发病时，他并不去找活干，而是爱喝酒，父亲在世的一点点积蓄慢慢被花光，发病时更没法说。

哥哥固执地认为父亲办丧事，一定结余不少钱，应该交给他保管，父亲是有一点点抚恤金，对于一个喝酒成瘾的人，家里怎能把钱给他。于是，躲猫猫的游戏开始了。

哥哥发现了晴的居住地，喝酒后就去闹事，晴很害怕，会给哥哥一点酒钱，打发他走。晴就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再被发现，就又要搬家，幸亏没有什么家当，搬家并不太麻烦，可是我们小县城出租屋里没有衣柜、被子、桌子，这些还是要费力气搬来搬去的。

晴待人真诚，每次搬家，不用请搬家公司，同事朋友都愿意帮助她，我参与过她的三次搬家，记得那个周末，我们借了一辆三轮来搬运东西，来回跑了好几趟。

那时大家都刚刚中师毕业，没有谈朋友更没有结婚，晴比我们早毕业几年，她就是我们的领袖，周末，我们到她的出租屋里小聚，大家一起动手炒菜煮饭，夏天的夜晚，再喝点儿饮料，晴喜欢喝啤酒。

晴上的是音乐班，她的同学都爱唱爱跳，我们比她小几岁，她就带我们去玩儿。

那时候，没有广场舞，小县城里有舞厅，周末我们跟着晴一起去舞厅跳交谊舞，晴把我们一个个教会，刚开始有别人邀请我们跳舞时，我们都不敢去，只能和晴一起跳，晴的脚不知被我们踩了多少次，晴并不在意，耐心地把我们都教会。

有一次，晴邀请我们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在那个聚会上，我们见到晴的男朋友峰，他说话幽默，穿着得体，有着与我们不一样的成熟，他和晴一起随着音乐跳舞，我看到他们步调一致，一圈又一圈地旋转，我看到晴在他的怀抱中开心地笑，幸福洋溢在她的脸上。突然《生日快乐》的歌曲响起，蛋糕和鲜花出现在场地的中间，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和她拥吻在一起，周围想起尖叫和掌声。

002

我以为晴很快就要结婚了，有一天是周末，晴请我陪她去市里看守所一趟，我很惊讶，原来他男朋友峰犯了事被判刑，明天要被押到远方的城市监狱，她想见他最后一面。

从市里回来时，天都快黑了，坐在公交车上，我看不到晴的表情，她给我谈起她的男朋友，在舞厅认识的，他身上有浓重的痞子味道，可他会哄晴开心，最主要的是，晴的哥哥害怕峰，不敢再来找晴的事。

可是峰因为和朋友一起做了错事，被判刑14年，就算表现良好，每年都能申请减刑，至少也需要坐牢7年。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们都不说话，直至各自下车回家。

003

几年中，暑假里，晴都会去某个城市，看望在监狱里面的峰，平时峰不在时，晴的哥哥犯病又开始来找晴的麻烦，晴又带着自己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开始了躲猫猫式的搬家模式。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四年过去了，有人给晴介绍了对象，可是都不了了之，没有人能受得了晴的家庭，带着老母亲出嫁，还有一个癫痫病的哥哥。

晴在慢慢地等峰出监狱。

我以为这是爱情的力量，就把这个感人的故事讲给我的男朋友听，男朋友不以为然地说:“等到峰出监狱，他们也过不好。”我问为什么，“因为到时候晴觉得自己付出了青春等待，而峰与这个社会脱离7年，很难融入这个社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峰还会找他的那些朋友的。恐怕晴到时会失望。”

我不这么认为，拭目以待吧。

漫长的七年时间晴终于熬到尽头，峰出监狱不久，他们就结婚了，第二年有了一个男孩，因为有峰在，晴的哥哥不敢再来找事，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再平淡的生活也算是幸福的吧。

晴的老妈妈，在晴结婚没几天就生病，瘫痪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晴工作再忙也要孝伺候好老妈妈的吃喝拉撒。

峰的爸妈家庭比较有钱，可是因为峰不争气，峰的爸妈与他断绝了关系，从没有来看望过峰，可能是恨屋及乌，他们对晴也不待见，峰和晴结婚，他们都没有出现。

晴的孩子出生了，半年产假过后晴还要上班，谁来帮忙照顾孩子？谁来帮忙照顾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晴着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晴的侄女上学一直受到晴的资助，此时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过来帮了晴的大忙。

004

日子一天天过去，晴的孩子上了幼儿园，我们在晴的脸上却很少看到开心的笑，周围的姐妹都买了房子，晴还住在出租屋里。

有一天早晨，峰到单位来找晴被门岗拦住，因为峰喝得醉醺醺的，大早晨就把自己灌醉，可见他有多么爱喝酒。

我们后来才知道峰出狱后找不到工作，只到工地上打零工，自己挣的钱还不够自己喝酒，家里的开支都靠晴一个人的工资，晴省吃俭用攒钱，终于买了个小小的房子，带着瘫痪的老母亲，全家搬进了新家。

没有人知道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要照顾瘫痪的老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忍受挣钱不多，爱喝酒，喝酒后可能会打人的老公……

只有她自己知道，至少老公不喝酒时，不嫌弃她的老妈妈，晴都忍了。

今年五一，瘫痪在床十几年的老母亲去世了，晴安葬了老母亲，看到母亲曾睡过的床，晴心里空落落的，直到这时，晴才知道，是这个生病的老母亲给了晴信念，一定要好好的。

母亲去世后，晴大病一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晴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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