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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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又曾

“那两个人在干什么？”爬到半山腰，五岁的我问六岁的秀秀。

在我们眼前的一对男女，女生背倚着松树，男生在她对面，两人的嘴唇纠缠在一起。

“他们亲嘴呢。”秀秀小声的告诉我，小脸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可我们还是惊动了恋爱中的男女，“谁在哪？”男生有些恼火。

我和秀秀很“知趣”的跑下了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估计晚跑一秒，石头就向我们飞来了。

我和秀秀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问：“他们为什么亲嘴啊？”

“喜欢对方呗。”秀秀回我。

“喜欢？喜欢是什么？”我问道。

“嗯……我也不清楚，可能跟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亲公主一样。”

“那你是公主，我是王子？”

“不，我是公主，你是骑士。”

1

我和秀秀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她是女生，我是男生。

秀秀家开小卖店，临街。我家在村南，两家距离比较近，但不是邻居。

我家附近没有玩伴，每次我都要穿过一个小巷，再拐一个弯，去找她。

这次和以往一样，我来到拐弯处，一个男孩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张开臂膀，整条路好像都被他封死了。虽然我加快步伐，小跑一下可能会通过，但我怕万一。我不喜欢和人争吵跟人打架，关键我之前从未打过架。

好吧，今天我就不去找秀秀玩了。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那男孩还在。他洋洋得意地睨着我。

他妈的，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呢！

我大步走向前去，啪啪，男孩挨了我两巴掌，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开始反击。

他想扇我，他想揍我，他要踹我，可惜他胳膊和腿都短，我也是在这时才清楚，原来，我比他高很多，那我当时怎么就怕他呢？

他终于找到了突破点，他开始揪我头发，可惜我刚理过发，头发很短，刚揪住没一秒就没有了施力点。

他很沮丧，他张开嘴喊屋里的爸妈。话音未落，我就跑路了。

这是我第一次打架，第一次为女生打架，虽然秀秀当时在家，未在现场。

骑士为了去见公主可以冲破艰难险阻。

2

秀秀小时候是女汉子。男孩爬树游泳偷桃子，她也跟着一起。

秀秀有个哥哥，大她三岁，孩子之间难免会打架，秀秀即使打不过哥哥，即使巴掌拳头大部分落在自己身上，即使被打得脸通红眼泪掉下来，她也不会放弃抵抗。

她从来没有举过白旗说，我们别打了，我投降。

每到过年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候，我和秀秀爱放五毛钱一挂的鞭炮，右手捏着鞭炮的尾巴，点燃捻子，往天空扔，一个小火团伴随着一声脆响。

有一次，鞭炮还没来得及扔，就在秀秀手里炸开了。但还好，鞭炮很小威力不大，没有造成皮外伤，只是把手震麻了。

我以为她会哭，我以为她会跑回家找妈妈。结果是她没有哭，只不过眼眶有些湿润。

小男孩总是调皮，哥哥看妹妹没事，不知从哪拿出了窜天猴，他没有把窜天猴射向天空，却把方向瞄准了妹妹。

窜天猴冒着火苗，在黑色的地面上划下光线，幸好被我看到，我跑上去，把窜天猴踩在脚下，这时窜天猴响了，我的脚有些麻。

秀秀看到了，她去找哥哥理论，问他是不是傻，怎么能把这种东西往人身上射。

秀秀哥怕秀秀告状，只能求饶。

人们说，小孩三岁看到老，的确有些人从小到大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秉性，就像秀秀哥一样，但也有改变的，秀秀就在此列。

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广阔的原野就是我们驰骋的疆场，是我们不着边际幻想的乐园。

我们野蛮的生长，在幼儿园里学着汉语拼音，扮演着兔子和大灰狼，后来我们上了小学。

3

男生和女生之间能不能有友谊？这是困扰着我的问题。

那时我小学四年级，秀秀比我高一级。

周末爬山，不小心扎了脚，所以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是一瘸一拐的，用脚的一侧走路去学校。

也不知怎的，上了小学，就分了帮派，男生只和男生玩，女生也只和女生叽叽喳喳。

中午放学，秀秀骑着自行车赶上我，她停下车，让我坐在后座载着我回家。

我刚要挪动受伤的脚，想坐到自行车上时，几米外口哨响起，四五个男生齐刷刷的看着我和秀秀，一个男生不知跟其他人说了什么，引起一阵哄笑。

我和秀秀都很尴尬，她脸红红的。我说，你走吧，我走着回家可以的。

她没有说什么，骑上车走了。后来，我问她对这件事还有没有印象，她说有印象，她后悔当时抛下我一个人跑了就像是一个逃兵。

当时老师要求我们每天写一篇日记，她会批阅。我把这件事写进了日记里，希望老师告诉我答案。

第二天，日记本发下来，老师没有告诉我，男生和女生之间能不能有友谊，她只是写下了一句话：很善于观察生活。

没有得到答案的我，在空闲时间还是会找秀秀问不懂的问题。我觉得男生和女生之间可以有友谊。

4

她对我微笑，没有回答我。

那时我读第二个初三，她读高一。

在我读第一个初三时和复读的秀秀同一班。

青春期让男孩长出了胡须，让女孩变得丰润。儿时的公主长成了淑女，儿时的骑士有了些许威武的模样。

只是我觉得她不再是我喜欢的秀秀了，她不知从何时变得有些忸怩，她留着BoBo头，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我还是喜欢女汉子的秀秀。

但少女的心思有谁能猜透，她之所以这样，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女生，只是我从未留意罢了，又或许是她觉得这忸怩作态才是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我的同桌偷偷告诉我，他喜欢秀秀。

我问：你确定你喜欢她？

同桌回：是啊，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很可爱。

好看，可爱，我怎么没有发现，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人？

同桌给了我一个爆栗子。

我原以为我会一直喜欢她，当然，这不是我的矫情，电视剧里不都是青梅竹马相互喜欢最后白头偕老嘛。

可我发现我变了，原来喜欢是可以改变的，有人把这种现象归结为审美的变化。

我同桌跟秀秀表白，秀秀自然没有答应他，她知道自己复读是为了考高中，不是为了谈恋爱。

初三课业重，时间过得很快，秀秀考上了重点高中，我高中落榜。

在我复读的一天，看到了秀秀和她哥，他俩来学校找堂弟。

我好奇问，有什么事吗？

秀秀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等周末回到家，母亲告诉我，秀秀爸爸出车祸死了。

我一时怔住了，一刹间我想到以后秀秀就没有爸爸了，一转念，我想起了秀秀的微笑。

原来，秀秀的微笑不是高兴，而是悲伤，她的微笑是对我的设防。

什么骑士，什么朋友，屁，她把我当成了陌生人。

5

我和秀秀在同一所高中上学，但联系的次数少得可怜，她偶尔会给我捎钱，我偶尔会替她找找她需要的教材。

秀秀哥没有考大学，他在家里照顾小卖店，听说他还是想上学的，不过他的成绩不如秀秀的好，估计即使考大学也会落榜。秀秀哥妥协了，只是他把这笔账莫名其妙的记在了他妈身上。

秀秀高三时，她妈妈离家出走了，因为忍受不了儿子的虐待，她一忍再忍，后来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忍耐，即使给儿子娶上了媳妇，儿子还是不会原谅她。

秀秀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儿子眼里满是鄙夷。

我以为秀秀会读不了大学，我以为她会妥协。但她没有，这样看来，她没有变，她倔强的心没有变。

秀秀找到妈妈时，秀秀妈已病入膏肓，秀秀妈不久就去世了，秀秀哥也好像良心发现，他要供妹妹上大学。

6

青春，一说到青春，我们就会想到年轻的懵懂，幼稚的初恋，校园的美好，以及所谓的青梅竹马。

好像所有人的青春都是美好的，我们是完全的美丽的个体，可我们是社会人。我们是独立的，但我们要在群体里生活。

对秀秀来说，我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她的青春，在我的眼里，她的青春是失去，她的青春很悲伤。

儿时我是骑士，她是公主。公主有难，骑士自然身先士卒。

可大部分时间，我只能冷眼旁观，原来真的有些苦难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真的有些事有些人让你不知如何去做如何下手，我不知怎样才是正确，怎样才是合乎常理。

合乎常理，这个词很冷，它让我隔岸观火，它让我在纠结时说服自己。

经历了青春，我们成长了我们变得成熟变得世故圆滑了，我们的心也跟着变硬了。

后来，秀秀大学毕业，嫁给了大学同学，听说过得很幸福。

幸福就好，我想。

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想见秀秀一面，问她过得好不好，还要告诉她不要相信什么骑士，所谓的骑士都是骗人的。

伪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