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渡

文／竹影飘摇

2018年10月10日 星期三 晴

1、叶落

叶落无声。

秋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叶知秋，在这一点上人类总是迟钝。天尚暖，忽见一叶飘落，难免愕然，那叶子明明还绿着啊！捧在手心细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眼拙，叶片的经络呈深褐色，叶柄明显消瘦，顶端与枝干连接处已干枯，不见鲜润的水色。

第一片叶子落下，其它的叶子如同听了口令一般，忙不迭地纷纷响应。变黄的变黄，干枯的干枯，夜间听见窗外有风声，早晨出门，便见树上原本熙熙攘攘的叶子，现在大多集合在树下，呈伞状散开，疏密有序。也有些桀骜不驯者，溜到不远处的马路上，不惜与车轮碰撞。

北方秋来赏红叶，小城没有枫树，见不到红叶，但也有美丽的叶子，如银杏叶。银杏树该是一种非常自律的树，绿的时候如亭如盖，若变黄，仿佛是在一夜间完成，很少扭扭捏捏、拖泥带水的黄不黄，绿不绿。

银杏叶的黄明亮、洁净，铺天盖地、气势如虹，一副决然于世外的样子。

2、凌霜的花

很多花早在仲夏或者暮春就已经收起战旗，忙着结果，或者帮助其它的花结果，或者就那么看着大家结果，花开一季，总不过是一种结局。

很多植物在秋霜的威逼下锋芒渐失，形象一日较一日萎缩，菊花却风华乍现，越发鲜润起来。

父亲是个爱花的人。小时候家里养过好多盆菊花，都不名贵，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具体的名字。有一种枝干比较高的，开散散的白花，花瓣细长，随意的卷曲。一种大叶子的，枝干不高但很敦实，开非常饱满的大朵黄花。还有一种九月菊，这是我唯一知道名字的菊花，与前两种比起来，九月菊俨然一副平民样子，枝干不高且细，叶子和花朵都不大，但花瓣很紧凑，颜色也多，有柠黄、深粉、白色等。

那时我家住着低矮的土坯房，屋里的窗台很窄，菊花常被摆放到外面的窗台或者墙头上。花盆也颇不讲究，黏土烧制的瓦盆，底部露窟窿的搪瓷盆，仅有的红泥花盆摆在房屋正门门口的窗台上，里面是深粉色的九月菊。

小院里陪伴菊花的还有鸡冠花、姜刺腊花。鸡冠花顾名思义，花型的确像大公鸡的冠子，深紫红色，花瓣厚重，越是霜浓，颜色越艳。姜刺腊花学名翠菊，多是深粉色，即为菊就一定要迎着秋风绽放，且一直鲜艳到枝干被冻死为止，煞是顽强。

最喜爱凌霜之花的色彩，娇艳、妩媚、豪爽、霸道。

3、原野

面对秋收后的原野，常无端猜想它此时的心情。果实的气息还累累盈盈，并未散去，心里该欢愉着。可眼前多是被抛弃的枯叶和长长短短的秸秆，似有些悲壮。

风掠过原野，时而狂放，时而柔和，枯叶有时会随风行一程，不久又觉无味，颓然落回地面。秸秆们桀骜着挺立，宁可折了腰身，不移半步。

目光在原野上游移，郁郁葱葱的盛夏景象像被施了魔咒，一心想把眼前的萧瑟吞噬。蓬勃向上多么动人啊，老人讲，庄稼生长最快的时节，晚间蹲在高粱地里，会听到高粱秆拔节的声音。

播种不是赠予，秋收却像掠夺。庄稼的茂盛是根托起的，从始至终它只留在地下。

很快会有白雪连同这枯叶与秸秆皆盖住，仿佛在清空一个年度的记忆。春来时，谁还会想去年的事？

4、天高云淡

天空总是被风吹得很远，不像夏天里一副沉重的样子，仿佛就压在头顶。

常有白云相伴，有的像小山，有的像碎片，有的像丝丝缕缕的线，形状随人想象。蓝天的蓝与白云的白，美妙的色彩组合，清爽、安静、大方、透彻。

秋来，天高云淡不分昼夜。

中秋前一夜，晚饭后出去遛弯儿，往日路过公园时都习惯抬头望月，那日偏偏被夜间的蓝天白云震撼了。

欧•亨利说，用文字来描绘美是白白浪费，因为美同幻想一样，来自眼中。但我别无它法，暂且老老实实地把当时的情景描绘出来。夜幕下的天空仍是透明的蓝，可与白日媲美，完全颠覆了我头脑里此时它该暗黑的认知。云层遍布天空，连绵却不重叠，那种暗夜里的白，玲珑剔透。云的边缘镶着蛋黄色的透明光晕，那该是星与月交相辉映的杰作。

微风习习，一轮皎月在蓝天白云间穿行。

5、夜雨敲窗

写下上面几个字，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李商隐的那首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诗人在秋夜里借雨抒发思念之情。

我也爱着耳畔的敲窗秋雨。

幼时，还不懂思念为何物，一铺暖炕，一床洒满阳光味道的被子，并排睡着的姐妹。下雨了，静静地听，若雨声在木门和窗玻璃上同时响起，外面一定刮着南风；若听见哗哗的流水响，那是雨大了，在房顶汇集成流，顺着房檐泻下。那时想，若雨一直下，明早父母就不能收庄稼了，我们也不用很早就被急火火地从被窝里哄出来，能吃一顿舒舒服服的饭。

想着想着睡着了，不记得做了什么梦。

如今懂得了思念，却很少在秋雨中去思念一个人，想起的常是与一些人有关的岁月。世间好物不坚牢，刻意地留，曲意地迎，终都靠不住。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将按时走进我们的生命。

逢雨敲窗，拉上窗帘便隔开了寒凉。有灯或者无灯都没关系，四季更迭，光明装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