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生就喜欢往热的地方聚,难得休息和朋友去泡温泉。
北方缺水,大多温泉水也非自然,差不多都在室内,对于普通休闲和我们这些工薪阶层来说这点条件足以满足。
泡完澡后全身软瘫得如同棉花,热水里蒸腾过也有些困倦习惯性的会去休息室,休息室是一间一间隔开的小房子。
和朋友闲扯几句,感觉身体飘向了云端,雾里云里的,迷迷瞪瞪脑海里像是出现了几个难记的单词,心里自己纠结无法拼读,又好像母亲拿个碗盘在耳边敲击,杰子吃饭了。
我哦哦应着,也不知自己发没发出声音。但真切听到朋友的声音:杰子,有人敲门。
我嘟囔几声爬起说还以为我妈敲碗呢,谁啊敲门。
门闩就在我躺的床脚下,拧开了锁,露出一条门缝。浴衣太肥大,我担心掉了下来,本能的用手把裤腰部分往上提了提。
您要一个吗?门缝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姑娘声音。
浴室休息室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冬日夜长昼短,下午光线早没午间那般明亮。不过床和门离得近还是可以看出这个姑娘的年龄和外貌,大概十八九岁,顶多也就二十,脸圆圆的有点婴儿肥,肤色黝黑,没有任何修饰与粉黛,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款式和大街上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一样。
她声音极柔弱的询问,像电视剧里的下人询问看报纸的主人什么时候用早餐一样。
啊?我顶着发晕的脑袋,心里多少有些被打扰休息的不舒服。
她把门缝稍稍推大了些,语气里多了因打扰到别人而有的羞涩和歉意,声音更加柔弱 “您要一个吗?”最后几个字都要小到没有了音调,别人说重复就是力量,她倒是没了底气。
腔调里没有谄媚,好像带着不得已例行公事的木讷。
我说,不需要,谢谢。她轻轻把门带上,暗淡的光线里我没看清她关门时的脸。我躺回床上,听到不远的隔壁响起一阵敲门声。
朋友问我干嘛的。我说,洗浴中心的姑娘敲门能干吗?以前没有啊,朋友说。我没搭话只是唉了一声。
02
闭上眼睛,我想起有次去西单图书大厦买书,见一个姑娘走过来手里拿个饰品,朝我笑,我也点点头。然后她用手指着那饰品,那种饰品地摊上随处可见超不过两块钱。她伸出手掌,手指细嫩而修长。
她胸前戴着徽章,好像是什么学校的。我明白了这个姑娘不会说话,她是在告诉我饰品五元一只。
她含糊不清的表达我知道她想说谢谢,她又用手指指饰品,一双眼睛紧盯着你的脸,自己脸上却泛起了红晕。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没法拒绝和某种闪光的东西。我翻钱夹只有十元便递给了她,摆摆手说不用找了。
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喉管里发出些含糊不清的词语,用手比划着把饰品和五元递给我。
我看着她离开,没走几步她回头向我笑,朝我摆了摆手。
03
走在地下通道或是乘坐地铁都会碰到乞讨卖艺的,呆在一个角落面前放个罐,装行人施舍的零碎钱。或者在地铁里行走带个话筒唱歌,有人给他钱,就连个劲的说谢谢。
我遇到个姑娘语气连贯肯定的让人吃惊,大概十六七,可能还小些。穿件夏季的碎花裙子,瘦削的身材,窄窄的脸上有薄薄的嘴唇,额头渗出浅浅的汗珠。
第一印象就是干净,觉得像个学生。我正下地铁通道楼梯,她正往上走。她走到我面前,语气连贯而利落甚至有些强势:“我爸得了癌症,我只要一元钱。”
她仰头看着你,坚定的语气像是你本就应该给她钱,我楞了一下,盯着她看。她以同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没有丝毫乞怜的口吻。不过却红了脸,眼神看向了别处。
我毫不犹豫的把钱给她。看到她离开的背影,我才发现她脚上穿着一双和她裙子完全不搭套的胶鞋,白色的胶鞋帮子上早已是污渍不堪,但能看出除去路上粘的泥土外其余都是从她脚底心渗出来的。
那个聋哑姑娘用她不熟练的口语推销她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她自己怎么评价自己,而把一句话说得如此流利站在你面前穿胶鞋的女孩她是拿出多大的勇气,简短的一句话从最初的不敢言语到后来的流利中间又经历了多少,眸子里的坚定和脸上的羞赧假使是谎言你也愿意和她错下去。
04
记得有次去看朋友,朋友自己租房住在一个房子隔成好几间的屋子里,朋友指指隔壁小屋说是个小姐。
有几天留宿在朋友家,听到隔壁姑娘在放音乐,那音乐每天下午五六点开始放,除去凌晨能听到她那边屋子里有刚回来收拾东西的动静外,屋里一直是安静的,直到下午五六点听到她放音乐。
她所放的音乐里每日重复最多的就是许嵩的《素颜》。有时唱到欢快节奏的音乐她会主动跳过。大多音乐低沉舒缓略带些伤感。
她的声音很好听,细腻而清脆,会随着音乐“素颜”伴唱。声音里弥散出颓废和无可奈何,但这种无可奈何的腔调总会被电话打断,只要来电话就能听到妩媚拉长调的声线。随后听到拍打脸部化妆的声音,最后是响在楼梯里越来越远高跟鞋的声音。
偶尔一次看到过这姑娘的脸,给人感觉只有眼圈的黑,脸的白,唇的红。如朋友说的,那脸用了一袋白面。
也不知她何时摆脱了素颜,在粉黛里遮盖自己的年龄,遮盖自己的所有,就如歌里唱的“今夜化了美美的妆,我做我的改变,又何必纠结。当年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最真实的喜怒哀乐全都埋葬在昨天……。”
也只有在黄昏后用这首寂寞的歌聊以自慰。
姑娘啊,那时,你会在想什么。
05
休息完后,我和朋友走出休息室在服务台前结账。
我看到了那个推门问话的姑娘,她斜靠在沙发一角,无聊的摆弄着手指,抬起眼瞟了下门外暗下来的天。
冬季的黄昏已把夜幕来临的灰暗整个的铺向了沙发。我不知道灰色里,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明天?明天会不会黑的晚一些……
走在街上我回头望着模糊不清的洗浴中心,想一进门的那个沙发上是否还有个斜靠着的姑娘。
我独自哀声叹息,姑娘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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