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丝传金

紫荆百货

图文 | 王學藝

以前的百货大楼很小，小到类比今天的建筑连小楼都称不上。但以前百货大楼里却有个看似很大的场面，大到偌大的卖场，千百种商品非集中到它这一小点不交易。

当年的百货大楼是乡下人进城的必往之处。特别是孩子们，说进城去上百货大楼可是件高兴的事儿，那里不但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成排的各色布匹可以做新衣服。不过，这一切对于乡下孩子都是眼巴巴的奢望，进去饱饱眼福就已经够回家吹一通的了。特别是每层楼中央有个结账处，这地方让人仰着脸一瞅就是半天，并非他们对此有什么主意，可那儿的确是妙不可言的地方。

那时楼层结构没有今天曲里拐弯这么复杂，看起来偌大的场地，周围一圈布局是商品摆放，中间有不大的圆形封闭处，外观丝毫不起眼，也没有任何商品展示。但你选好要买的东西，售货员提笔给你填好单子。这时，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营业员接住你交来的货款，连同他开好的票据仰脸伸手举向头顶，上面一根铁丝串吊着我们通常用的铁夹子，把钱和票夹稳妥，胳膊用力往前猛的推送，夹子携着票款“哧溜溜”顺着拉得笔直的铁丝就飞走了。

你慌忙用眼神追寻着飞速远去的钱票，那根铁丝直通场地中央圆形小围挡地方。“咔嗒！”惯性狂奔的铁夹子在尽头戛然而止。突然，冷不丁木制围挡里伸出两只带着罩袖的胳膊，两手麻利地取下票款，胳膊手倏然就又没了踪影。只闻里边依稀传出“噼哩啪啦”的算盘珠子拨动声。稍倾，小围挡里又复现出那胳膊手，又把票款夹妥当，又是一个用力猛然推送，铁夹子晃晃荡荡提溜着票款就复奔而来。这边等待的售货员取下票款，若有找零即付购物方。否则，把小票往柜台内归类存放，买卖双方无异议本单交易万事大吉。

很多百货大楼都实行这样的商品结算布局。圆形深红油漆木制屏风状遮挡，几位看不见的隐秘人在这样的卖场中央，以它为中心的屋顶上方无数根铁丝像雨伞的大骨架，连通着四面八方各柜顶。壮观的是逢集会买卖繁忙日子，一张张票据、一笔笔款项、一阵阵呼啸，从各个方向，各个区域空中频繁来往，看似一片乱单迷眼，其实各循其道九九归一。铁丝与铁夹亲密的轻微摩擦声动听入耳，商品买卖递来接往鼎沸喧嚣有条不紊。

无论抵达百货大楼的那一层，买卖皆如此这般由飞丝传金完成，呼啦啦的场景不失为一大奇观。这与今天商场的单独收款处毫无二致，货款分离的管理模式防止了一人包揽可能导致的隐形风险，多次复核又增加了结算的准确性，当时不失为较先进的运营方式。这样的方法虽早成为历史，想来至今还在变相延续。如今商场专门的收款处，顾客结算把钱票送去回来至少要跑一趟腿的麻烦，此过程若任何一方出现失误，消费者要承担反复多趟纠正的义务。飞丝传金就避免了此类情况发生，只不过这种布置在商场看起来复杂了些，但却无形避免了把跑腿推给消费者这个上帝的做法，让顾客缺失了对物的体验和专注，更少了头顶游丝飞来传去的趣味儿。

看来凡事皆辩证，存在即合理，时代产物适者为宜。

身无分文的孩子们进城去百货大楼不为别的，除了体验上楼梯那种由衷的自得感外，还有那逐层奔去跃来的飞金乱渡，似繁花迷眼的空中奇观也吸引着他们稚嫩的瞳孔。

飞丝传金是一个时代公众场合的一道奇妙风景，虽时过境迁早被人们置于记忆尘封的角落，但提起它那个年代的那些人无不抚今追昔，唏嘘韶华如流。

沸腾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