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踏上嘎吱作响的木制门廊,迎接了清爽潮湿的春风,顺手抚摸着他长而卷曲的头发。阳光洒满了这个小中西部城镇的街道,用一种明亮的绿色光芒照亮了树上的新叶,预示着新的一天,甚至是新的世界的到来。这个季节出乎意料地从冬季的深度中走出来,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正站在一个发现的边缘,那是一首歌曲的静默前奏。
当他走向通往门廊的混凝土台阶时,他只开了带着屏风的门,让早晨的新闻人声从他放在门边的三十年代晶体管收音机中传出。他坐在门廊上,双腿垂直于下面的蓝色牛仔裤,放在混凝土台阶的一侧。他旁边放着一个陶瓷咖啡杯,这个物品已经足够老,上面的釉面上显示出裂纹的图案。他喝着一杯热苦涩的咖啡,是他在当地超市买的一个三磅装的便宜咖啡罐。公共电台主持人平稳的声音贯穿空气,像一块黑煤,宣布了一个民谣歌手去世的消息,这个歌手在三十年前曾很受欢迎。李楠感到很难过,想起了那个人的呼吸般的旋律和简单的弦乐曲。
他再次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海绿色咖啡,让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回荡。他感受到一股具体的生命力,紧接着是一股恐惧,而深埋在意识世界的薄皮下面,他或许会想,他是被困在了一场虚假的情感戏剧里,而非真正的悲伤。作为一个悲伤的收集者,他对这位音乐家的去世感到更加悲痛。他想到这个人肯定已经在另一个更为坚实的存在里,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起来。泪水似乎涌上了眼角内侧,流淌在脸颊上,化解了那场情感戏剧的困扰。
李楠瞥了一眼前院的草坪,阳光下的绿色像是水下的绿色尖刺。这是情感的一张灵性图表,深深地表达了他内心未知和更加沉默、黑暗的想法。在他心灵深处,他想到了液体光的概念,并意识到真正情感的高耸白色柱子,其中蕴含着深深的美德。尽管某种东西在他的精神上扯动着他的内心,他并没有认出那个世界房间周围的门廊所包含的神祇观念微妙而温和的触碰。他的眼泪可以创造出与其他人之间的神奇关联,使他成为一个相同的凡人。
在有意识的层面上,他只是意识到自己一定在表现得很傻,而他喝完咖啡后,用手背擦干了眼泪,像个孩子一样。他唯一的有意识的感觉是在那悲伤之后的停顿,一种事物的深深舒适感。失去会把他带到哪里?同样的生活景象引发了这种悲伤,寻求着事物更深层的情感意义,泪水中含着胚胎般的真理。
他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自己又长又瘦的身躯,他吸气时感觉自己的肺后部像是由钢丝网编成的一样划痕和刺痒。他走向一扇类似的纱门,周围是剥落的油漆框架,拉开门后让它自由地摆动着。一个凉爽的阴暗的走廊环绕着他,比他刚刚经历的悲伤之地更加细腻,它让他的世界平静下来,并开始了一段康复之路。他走进了古老而肮脏的厨房,走向一个浴缸式的水槽,用清水清洗着咖啡杯,用洁净的水冲洗着曾经装着黑色液体的伤口。用碟布擦干双手,他把它挂在一个细长的金属架子上,被锈斑侵蚀的不锈钢表面已经失去了它的光泽。他慢慢地走向刚才进入厨房的走廊,走了一半的路程,然后转入一个由涂过漆的实心橡木横梁框架的双门入口。他坐在一个扁平的钢架沙发上,身边放着一份报纸,分散了他的忧思,让他的情绪得到了恢复。
他感到自己的情感仿佛是腐朽的、虚假的,比毛巾架上的软性麻风还要卑微。他自我承认自己沉浸在一个思想的螺旋之中,当他的情感变得更加深入、找到更加坚硬的岩石时,他的心变得呆滞而苍凉。在读到一篇关于战争难民儿童的文章时,他决定要将这些孩子留在自己的思想中。但是,在心底深处,那个搜集悲伤的收集者正在全力运转。他翻开报纸,看到了一页又一页排列在贫瘠的纸张上的朦胧文字。尽管他在阅读,他的思想变得一片空白,他心底看不见的同情心却深入他的胸膛,更深地考虑了这个陌生国家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他再一次怀疑自己的感受能力,这种怀疑渐渐转化成一种缓慢的恐惧,使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伪装。他如何能与那些年龄相差三分之一,生活在半个地球外的人们产生共鸣呢?他的思维再次变得一片空白,一块白色的棉布擦拭着他大脑的疲惫,那些人的眼睛,那是灵魂的窗户,深入他的内心,让他的脸上滑落泪水。他再一次意识到生命的无常,意识到其他人中存在的家庭,这个家庭可以被他感知,并作为咒语的存在。一滴泪滑入他的嘴角,带来了咸味的味道,让他的思维延伸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洋,延伸到了闪烁着翠绿色光芒的海底,超越了天堂的穹顶,到达了永恒的爱的所在地。这个想法渐渐消失了,至少是十分脆弱的存在。那些东西是否能在别人的最后和失去中存在呢?
在翻阅完报纸的剩余内容后,他将其中悲惨的内容抛在了脑后,然后身体倾斜着趴在沙发旁的小桌子上,从平整的桌面下拉出一张记事本和一支铅笔,列出了一张临时的购物清单。他将纸撕下来,塞进衬衣口袋里揉成一团,成为一个硬邦邦、不得已的手帕,暂时被忘却了。接着他走向前门,走下门廊的楼梯,来到街道上。他穿过这个中西部的小城,路过那些建于上个世纪初期、有着门廊秋千和厚实梁柱的大房子。在街角上还有那些维多利亚式的房屋,八角形塔楼和圆锥形屋顶的平整纸板被他路过时抛在了身后。走了两个街区后,他拐进一条横街,商铺和老房子夹在一起。最后他来到了一家小砖头店铺前,店窗里挂着本周特价的海报。他走进了店里,门在他经过柜台时响了一声,他看到了店主的妻子面带愁容。他感到有些困惑,犹豫着应该把哪些商品放进他拿在手里的厚实塑料篮子里。
他走进了货架区,想着今天早上遇到的感受,既有对那位歌手的失落,也有对那些受苦受难、无家可归的人的同情。最终,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事情毫无意义。他慢慢地走过货架区,一边呼出一口气。他拿了几样东西,一袋普通的面包、一袋土豆和一罐蛋黄酱,用以补充家里的食物。他缓慢地走向店铺的前面,这时才注意到店主的妻子的脸。她的眼睛深陷,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气息,除了一些深深的情感或失落。他进店时错过了什么吗?他放慢了脚步,变得更加犹豫。
他在收银台前停顿了几分钟,一种紧张的感觉像根手指般分散开来,然后开口说道:“你还好吧?” 她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好像她需要的语言与她当时的情绪不在一个地方。
“是的,”她结巴地说着,把深深悲伤的眼睛转向了李楠,那双眼睛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涌出泪水。在她的眼泪失去控制之前,她再次开口说道,“李楠,”她艰难地挣扎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上个星期六,他去世了。”
李楠的脸变得苍白,像纸一样白,他露出了第一个震惊的空白表情,但店主的妻子因悲伤太深,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一开始,他感到害怕,不确定如何应对眼前的消息。他感到无言以对,想知道她是否相信他能应对这个消息,或者她是否想掩盖这个消息。正当他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感到震惊时,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些话。
“我非常非常难过听到这个消息。”李楠站在原地,不确定该怎么做。他回忆起自己从自己的悲痛中发展出的与他人建立联系的神秘能力,声音的语气变得更加沉稳,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如果你需要倾诉,打电话给我吧。”当她递给他收据时,他把纸翻过来,把方向反转,从收银机后面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他感到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这种感觉在他们之间的小空间里带来了一种平静和爱的精神。在他们之间有一种比他或她更永恒存在的感觉,不管那是内心深处的东西还是高于天空的东西。他低头看着柜台,只过了一秒钟她就回答了。
他离开了商店,抛掉了表情凝重的面纸,开始思考更深层的问题。他在小票的背面写了一张处方,并戴上了墨镜,眼睛开始潮湿。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空中,走过街道,拐过街角。他深入自己的内心,泪水开始在脸颊上流淌。他走过房子和被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篱,上面的蜘蛛网上还挂着露水,汇聚到灌木丛中。蜘蛛也是收集悲伤的生物。他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子,脸上的泪水愈发汹涌。他转身走进客厅,倒在沙发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的思绪回到了早上,又一次感受到了一股深邃的海绿色光芒,仿佛是一种情感上的幻觉,一种可能源自深刻经历的高潮。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超越自己的存在,慢慢开始意识到他已经找到了一种信仰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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