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萧红的《生死场》（八）

八 蚊虫繁忙着

王婆的女儿来投奔母亲。

王婆能够拿着鱼竿坐在河边钓鱼了！她脸上的皱褶没有什么增多或减少，这证明她依然没有什么变动，她还必须活下去。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服毒，被装进棺材，还能活着的王婆对这个世界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晚间河边蛙声震天。蚊子从河边的草丛出发，嗡声喧闹的阵伍，弥漫着每个家庭。日间太阳也炎热起来！

太阳烧着人们的皮肤，夏天，田庄上人们怨恨太阳和怨恨一个恶毒的暴力者一般。整个田间，一个大火球在那里滚转。

但是王婆永久欢迎夏天。因为夏天有肥绿的叶子，肥的园林，更有夏夜会唤起王婆诗意的心田，她该开始向着夏夜述说故事。

今夏她什么也不说了！儿子的离去曾让她万念俱灰。今夜，王婆偎在窗下和睡了似的，对向幽邃的天空想儿子。

蛙鸣振碎人人的寂寞：蚊虫骚扰着不能停息。

为讨生活，王婆和第一个丈夫来到这个地方，因他总打王婆，所以当第一个丈夫在东北混不下去，回山东老家时，王婆并没有跟他回去。

王婆带着一双儿女嫁给了一个姓冯的老实巴交的男人，这个孩子们口中的冯叔叔，对王婆和两个孩子都很好，可惜，福薄缘分浅，冯叔叔一病不起，去世了。

在这之后，王婆才嫁与赵三，一双儿女依然在冯家生活。后来，儿子为生活所迫做了胡子。

这相同平常的六月，王婆的性情更恶劣了！她又酗酒了。她每天钓鱼。

全家人的衣服她不补洗，她只每夜烧鱼，喝酒，吃得醉疯疯地，满院、满屋地旋走，她渐渐要到树林里去旋走。

有时在酒杯中听想起从前的丈夫，她痛心看见来在身边孤独的女儿，总之在喝酒以后她更爱烦想。

现在她近于可笑，和石块一般沉在院心，夜里她习惯于在院中睡觉。

在院中睡觉被蚊虫迷绕着，正像蚂蚁群拖着已腐的苍蝇。她是再也没有心情了吧！再也没有心情生活！

王婆被蚊虫所食，满脸起着云片，皮肤肿起来。

一日，王婆忽然停止酗酒，她每夜，开始在林中教训女儿，在静的林里，她严峻地说：“要报仇，要为哥哥报仇，谁杀死你的哥哥？”

女孩子想想说：“官项杀死哥哥的。”她又听妈妈说：“谁杀死哥哥，你杀死谁…………”

孩子说的话，使妈妈笑了！使妈妈心痛。

王婆同赵三吵架的那天晚上，南河的河水涨出了河床。人们嚷着：“涨大水啦！涨大水啦！”

赵三在家里也对王婆嚷着：“你快叫她走，她不是我家的孩子，你的崽子我不招留，快走…………”

唉，王婆可以疼爱赵三的儿子平儿这些年，赵三却不允许王婆的女儿待在自己家里，一个男人的心胸并不必一个女人的更宽广。

王婆的女儿走了，在河水漫上来的时候，在万分危险的时刻。

河水落了，却带来众多的蚊虫。夜里蛤蟆的叫声，好像被蚊子的嗡嗡声压住似的。

日间蚊虫也忙着飞。只有赵三非常哑默。

读萧红的《生死场》（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