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6.27 星期三 商城外国语学校 晴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莫尚清心里想。昨天晚上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阴雨。当时他还担心大课间的商赛能不能如期举行,这是程慕瑶费心准备了大半个月的事情,他不想让它泡汤了。
大课间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莫尚清在玻璃房写数学卷子,他每隔五分钟就会看看表,恨不得下一秒钟就下课。
每周三的大课间,各个年级都会组织大扫除。身为劳动委员,莫尚清必须提前给值日组安排工作,还要赶在学生会检查卫生之前,验收班里和清洁区的卫生情况。他不是高二一班唯一的劳委,他还有个搭档,叫波琳。
波琳是个留着波浪卷长发的女孩儿,眼睛很大。高二文理分科之后,陈添格就直接安排了他们两个做劳动委员。莫尚清以前对她有过一些好感,也想过要追她,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莫尚清五点差十分就下了楼,他和分别负责室内外的两个值日组长交代了些事情,然后拐到座位后排的波琳那里。“今天大课间你有事没?”莫尚清俯身问道。
波琳停下了手中的笔,侧脸过去,那双大眼睛对着他眨了几下。“怎么了?”
“我们商学会大课间有商赛,我得去帮忙。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大扫除。”
波琳稍加思索,点了点头,轻声言道:“嗯,好的。”
莫尚清笑了笑。“谢谢啊,学生会五点半来检查,麻烦你了。”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
他轻轻拧开门把手时,下课铃响了。“室内室外值日组大扫除。”他在关上门前如是说。
主干道上还没有什么人,莫尚清刚刚走出南教楼,就看见商学会的条幅挂在路旁,人行道上摆放着一排桌椅,参加商赛的几个小组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莫尚清走到张正面前,问道。后者正在收拾条幅。
“都差不多了。”张正扯了扯横幅的一角,转过身答道。“哎,一会儿社长应该会来。”张正对他笑笑。莫尚清也笑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莫尚清从不参加社团活动。高一的时候,学生会和各大社团招新,他一个都没有报。后来高二文理分班,班里缺一个劳动委员,文科班实在是没有剩下几个男生了,莫尚清只好勉为其难,做了这个劳动委员。
下午五点一刻左右,程慕瑶还没来。于是莫尚清找了张空闲凳子,坐在了条幅后面等她。
现场已经热闹起来,展台前挤满了人,张正忙着收钱交货,腾不开手。
程慕瑶说好五点整会准时到商赛现场的,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莫尚清不仅没见到她人影,也没看见她回复的QQ消息。
有几次,莫尚清站起来朝人群中张望,想找出程慕瑶,可都无果而终。
又一会儿,莫尚清已经没心情再等了,索性与龙懿聊上了QQ。
“我在广东见过这样的事,繁华地段的商铺生意很差,但老板跟没事人似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龙懿说。
“那他们是干嘛的?”莫尚清好奇他在广东的见闻,便问。
“不在QQ跟你说了,怕你恶心。”龙懿搪塞过去。
“你越不说我越想知道。”莫尚清更好奇了。他正想接着问,突然感到肩膀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于是回头去看。
“这个给你,今天来晚了,算我补偿你。”
一瓶绿茶递到面前,莫尚清看到程慕瑶傲娇的表情,一点都不生气了。“吓我一跳,我以为德育处的老师呢。”他笑说。
“今天有事耽搁了,老师留我们看成绩。”她轻描淡写道。
程慕瑶带他去了高一文科班的展台,她拍了拍苏楠的肩膀,后者正在兜售小商品。
“哎,程姐。”苏楠回过头,笑道。她一门心思地在忙眼前的事,现场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根本没注意到程慕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昨天晚上还担心你们订的货到没到,我这就过来看看。”程慕瑶很关心她,尽管不算是好朋友。
“多谢你了学姐,商家优先给我们发的货。”苏楠暂停了手上的活计,回身对她道谢。说话时,苏楠看到了站在程慕瑶身旁的莫尚清,但眼神很快转回来。莫尚清也看了她一眼,他们对彼此有印象。
“我来帮你吧。”程慕瑶说。
五张双人课桌铺上了红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有商赛小组专门订做的、为了纪念商外建校三十年的校徽,有印着校训的纪念手环,还有商外摄影协会自制的、以校园风光为背景的明信片。他再看看程慕瑶,她已经在帮着苏楠她们招揽“客户”了。
苏楠比莫尚清和程慕瑶都低一届,是高一文科班的女生。她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因为高挑有型的身材而备受瞩目。170的身高、长发披肩、丰润的面颊和S型身材常常能够吸引来男生的目光。
莫尚清也不例外,苏楠在前面忙活,他多看了她几眼。
“今天累了吧?”莫尚清问道。
两人走在实验楼二楼的过道上,天色还没有变暗,但是在长长的走廊上,他们的背影已经被黄昏拉得很长。
“没有,还好了。”程慕瑶脚步稍慢,语气轻描淡写。她每次说“还好”这个词,都很勉强。
“你今天怎么了?有点不对劲。”散场之后,莫尚清就发现了程慕瑶的沉默寡人,两人走在一起,她也不怎么说话。
“最近失眠,精神不好。刚考完托福,还没缓过来。”她有淡淡的黑眼圈,昨夜也没睡好。
“每天和你说过晚安,其实我也没睡,还要打灯学习到很晚,有时候一两点才能睡。”莫尚清每天早上都在困倦中度过,聊天能让他清醒一些。
“我这次呢,也没考好。”程慕瑶说。她靠在走廊拐角的扶手旁,神色疲惫,眼睛依然有神。
“有时候我在想,眼睛一闭一睁,一晚上就过去了。我特别希望能做个梦,这样我就能在睡梦中多待一会儿了。”程慕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也有这种感觉啊,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莫尚清也很久没睡安稳觉了,每天天没亮就被铃声吵醒,连多睡五分钟的余地都没有。“白天真是太难熬了,我也好久没做梦了,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好梦。”
“我做梦经常梦到考试,都快神经衰弱了。而且每次都是快到点了写不完卷子,或者是某一道大题不会做。”她说话时要笑出来了,又想到梦里的场景。“特别崩溃。”
“你看,我数学也不好,永远上不了130。唯一一次考到125,还是出题老师放水了,据说用的是外校的卷子。”莫尚清也自嘲一番。
“生活就是这样,当现实不如意的时候,我们就会求助于梦境。但梦并不能给我们答案,它只能带来短暂的慰藉。当我们醒来,还是要面对一切。”他说。
“逃避没有用的,所以我来找你发发牢骚。”程慕瑶歪着脑袋轻轻一笑,然后抬眼看他。“你不介意吧?”
“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是不介意听你说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两人第一次长时间的对视。
“谢谢。”她欣慰地笑了。“我很感谢你。”
“我们两个说这个是不是见外了。”莫尚清第一次这么主动,尤其是认识时间还不够长的情况下。
“原来我们已经很熟了。”程慕瑶说到最后笑了出来,她被逗笑了。
莫尚清看得出来,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平日里喜欢把自己一层层地包裹起来,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全部都包裹起来,伤心事不可说,无奈也不可说。他甚至看不透她的身世来历,杜小七也看不透,只觉得她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淡定大气。
后来,莫尚清去网上看了《不能说的秘密》,就是周杰伦与桂纶镁主演的那部电影,他想起了程慕瑶。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那台穿越时空的钢琴。
“听说下个月周杰伦要上新电影,你要不要去看?”莫尚清周末回家时看到了电影院门前的海报,他知道程慕瑶也很喜欢周杰伦。
“啊我知道,《不能说的秘密》!”她激动了一下,讲话声音也突然提高。
莫尚清看到她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忧郁颓唐一扫而光,神采奕奕起来。
“让我看看7月31号是星期几。”说着,她掏出手机看日历,莫尚清也凑在一边看。
“哎,是星期二。看不成首映了,只能周末去。”程慕瑶略显失望地嘟囔一句,但仍然很期待。
“嗨,你看什么日期啊,那时候早就放假了。”莫尚清突然反应过来,觉得特别好笑。
“你们最后去看了么?”段雨辰放下茶杯,问道。
“没有,我记得有过这次谈话,但看电影的事不了了之了,我也记不清是为什么。”莫尚清喝了一口茶就没再喝了。这茶水味道寡淡,索然无味。“你居然也喝得下去,下次不来这家了。”他牢骚道。
“其实我觉得还好啊,是你的嘴巴太刁了。”段雨辰常来这家店,和老板很熟。
“惠子会茶道,经常给大家做茶,可能是把我的嘴给养刁了。”他撇撇嘴,勉强又喝了一口。讲了好长时间,他口渴。
“我记得,以前每次去杜公馆找小七,杜姐就会给我们泡茶喝。他们家好像有喝不完的龙井还有大红袍什么的,名字记不全了,反正都是好茶。杜姐泡的茶是真好喝,余音绕……啊不,余香四溢。”莫尚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讲杜彦诗为了练习泡茶倒掉了多少龙井,讲她曾经把开水洒在了杜小七的床上。
段雨辰面带微笑静静听,终于她忍不住吐槽一句:“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莫尚清早就知道他们跑题了,从托福聊到周杰伦,话题突然欢脱起来。
“在学校待久了,真的会忘记外面的生活。我上周和士琢见面,都快记不清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包括上一次去电影院、上一次吃火锅、上一次去网吧,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更别提彻夜长谈了,那简直是奢侈。”莫尚清浅笑说。
“你们俩关系真好,羡慕。”程慕瑶倚在扶手上,弯起一边的嘴角。
“人总要有个知己好友,不然如何熬过漫漫长夜啊。”莫尚清这话讲出来,像是过了大半生似的。“这话有点浮夸,可你懂我的意思,你和路佳凝也是这样的,对吗?”
这话好像问到了点子上,他看到程慕瑶沉吟思索了很久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他不觉得自己是问错了,因为她的表情是在笑。
“我不确定,我姐也这样待我。”她语气莫名感伤。
莫尚清没法告诉她答案,在与路佳凝的某一次谈话中,他问起了这件事。路佳凝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可这都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朋友间很落寞的一件事,就是你认为他以同样的友情待你,却从某件事中发现你没那么重要。所以干脆把感情收敛一些,不要表现得太浓烈,让对方知晓。
“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么?我说的是真心的那种。”莫尚清没见程慕瑶其他人有太多来往,她身边大多是一些泛泛之交。
“这真是个沉重的话题。”她笑说。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没关系。”他宽慰道。
她还是思考了一会儿,心中盘算着朋友的人选。“应该,算是吧。”程慕瑶还是回答了问题。“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希望她能领会到你的心意。”莫尚清恳切言道。
“你想多了,没人能领会到对方的心意,除非主动告诉她。默契是很奢侈的东西,你不用说任何话,对方就心领神会。我不知道我和我姐之间,有没有这种东西。”
“你真应该把对我说的这些话,再对路佳凝说一遍。”他认真说道。
“我怕吓到她。”程慕瑶悄然一笑。
“你总是这么有分寸,所以不愿表露真心?”他问。
“我不愿意表露真心,所以才这么有分寸。”她回答道。
莫尚清想起自己刚上高中时的第一段恋情,准确地说,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相思。
他喜欢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儿,并且疯狂地追求她。
女孩儿对他说:“我配不上你的爱。”
但他听出了潜台词:是自己配不上她的人。
所以莫尚清此刻完全理解程慕瑶的话,他低下头,脑海中盘旋着旧情人的身影,一时接不上话。
“希望我能是你的例外。”莫尚清看到她心上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她的感情同外界隔开。他想向前迈一步,却正好碰到了玻璃墙。
她的表情很复杂,没法回答这句问话。“我今天说了很多句‘谢谢’,这次就免了吧。”她用这种方式向他道谢。
“今天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程慕瑶看了一下手机,六点半了,她该回班了。
莫尚清目送她上去,她走到楼梯拐角是对他挥挥手,然后小跑上了二楼。
他没有直接回到玻璃房,而是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来到了实验楼与中教楼之间的平台。
莫尚清倚在平台的护栏上,看见两栋楼之间的草坪和小路,回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校园上空响起了晚七点的铃声,每天这个时候,各班电教员都会打开投影仪,播放新闻联播。这是商外多年的传统,即使是课业紧张的高三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酒馆那里安排的怎么样了。”他心中暗想。手机一整天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龙懿果然沉得住气,莫尚清知道曹铭玺昨天晚上去了酒馆,但没细问。他决定晚上回寝室之后再说。
今晚的水房人有点多,莫尚清足足排了五分钟的队才接上水,回到4618的时候,孔京卫和韩振都已经在洗漱了。
他放下肩包和水壶,伸了个懒腰。不知怎么的,还没到熄灯时间,就已经有些许困意了。
莫尚清打开手机锁屏,点开曹铭玺的QQ头像,打上一行字:“你们谈的怎么样?有结果吗?”他没觉得会马上收到回复,于是放下手机,靠在隔板上闭目养神。
郑瑞正趴在皱皱巴巴的床单上玩手机,嘴上自娱自乐地哼着歌,这点响动让莫尚清觉得聒噪,耳根子一直不清净。
当他从猛烈的困意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路灯射进来的光。熄灯之后的屋里昏暗一片,眼睛所能捕捉到的视野,也就是那片被灯光打亮的草坪。
莫尚清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屏幕看时间,已经是23:25分了,难得舍友们都睡得早。
他看到QQ界面有新消息,就点开来看。“明天下午四点半,我去无由酒吧看看,你放心吧,龙哥都交代好了。”曹铭玺就发了一句话,没有再多说。
莫尚清也懒得嘱咐什么,毕竟自己不能亲临现场,倘若真遇到难处,他有再多的解脱之法也无济于事。
他突然又睡不着了,于是直起身看看熟睡的舍友,这才想起来,刚刚在半梦半醒之中,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今天黄昏时候与程慕瑶在一起的情境。
“我不愿意表露真心,所以才这么有分寸。”程慕瑶说这句话的表情,莫尚清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在QQ列表里翻出程慕瑶的灰色头像,想到她可能已经睡了,心中有些犹豫,但还是写下了一段话:
“社长,如果你已经睡了,希望你能在新一天开始时看到这段话;如果你还在学习,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莫尚清在打出“社长”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竟在揣度,这样称呼到底合不合适。他更想叫她“慕瑶”,虽然从未这样称呼过。
“刚认识你那天,我翻了你空间相册,结果一张你的照片都没看到,连合照也没有,觉得你这个人真神秘。”
“商赛宣讲之前,张正来我们班发过一次小册子,是我见的他。我当时还问他王世去哪儿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你就好像是空降下来的一样。不瞒你说,我在你之前的学校也有朋友,但他们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更没人见过你。”
“当然,不是说你在骗我,我们都拥有过去,有些可以人尽皆知,有些则不可示人。我们很多时候都被秘密包裹着,我们展现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只是我们希望被人看到的模样。”
“我们今天聊的很多事,都是我平时绝不会讲的话。可有你有这种魅力,把这些话从我嘴里骗出来。”
“对了,别埋怨我托人打听你。如果我没猜错,在我们认识之前,你已经把我的背景了解地清清楚楚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在彼此面前,才可以那么坦诚。”
“你说,你把路佳凝当做你唯一的朋友,却不知道她是否也这样待你。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当朋友,我会以同样的感情待你。”
“如果你没睡,晚安;如果你睡了,那就早安。”
平躺在床上,他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困意全无。奇葩的生物钟折磨他很久了,他又气又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连曹铭玺的头像都灭了,全世界就只有他还没睡觉。
2007.6.28 星期四 南十里街 多云
下午三点半的南十里街,酒精味还不是很浓。定风波酒馆中,只有几个闲来游逛的散客,坐在靠窗的卡座细细品酒。
龙懿早已起床,但是刚刚洗漱完,穿上衣服下楼了。酒馆的生意总是在夜里,老板们通常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坐班。
阿次有一次去阁楼打扫卫生,正好看到天窗下面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就去二手市场买了一张降价处理的平板床,这样龙懿白天睡觉就不用躺沙发了。
“老大你终于起来了。”阿次看到龙懿下来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汗。“俺先回去休息会儿,你看还有没有啥事需要俺办的。”
阿次的出租屋离酒馆不近,来回一趟需要做十几分钟的公交车。
龙懿靠坐在沙发上揉揉眼睛,说道:“你去准备点吃的,一会儿老曹要来,他中午没吃饭。”
“哎,好嘞。”阿次答应地爽快,他去水房洗了洗手,就去后门的灶台上热饭了。
龙懿摆弄着手里的翻盖打火机,一言不发,他也有点饿了。“给我也做点。”他转头对黑子吩咐道。
“知道了老大。”黑子喊话道。灶台上油烟很大,呛得他咳嗽。
四点还差一刻钟,龙懿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曹铭玺的短信。龙懿从后门出去,拐到南十里街后面的小巷子中,看见曹铭玺推着雅马哈机车,正在上锁。
“阿次给你做了点饭,吃了再去。”龙懿说。
“来得及么?”曹铭玺觉得时间紧迫,无由酒吧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油条和豆浆,用不了多久的。”龙懿笑笑。
“其实我特好奇,那老头出去干嘛了。把店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半天不回来。他也没雇个伙计帮他看店,真不像正经做生意的。”曹铭玺一边吃油条,一边朝街对面看过去。无由酒吧的门牌上只挂上了一个“暂停营业”,连门都没锁。
“这几天,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吧?”曹铭玺吃着吃着抬起头,问阿次。
阿次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吃,自己一点都不饿。“应该没有,老大让我特别留意了。”他答道。
吃饭也只用了十分钟,曹铭玺用手纸擦擦嘴,起身准备走。龙懿不忘嘱咐句小心,他还是担心老曹太莽撞。
“没事没事,我看情况不对就出来。”曹铭玺知道分寸。
从后巷出来,穿过一片居民区,曹铭玺故意绕了路。他的车开得很慢,街上的人格外多。
无由酒吧就在前方不远,曹铭玺留神周围,没有什么异样。
酒吧门口的人行道上,有黄线圈出的非机动车停车区,曹铭玺把车停在这里。而对面的定风波,龙懿正坐在靠近窗子的沙发上,喝着啤酒,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酒吧的门一直开着,曹铭玺走进去之后,才发觉这家酒吧的古旧:右边是粗糙的木制吧台,上面还有明显的裂纹;就连客人坐的桌椅,也看起来像是从苏联的旧货市场上淘来的。没错,这家酒吧有点俄式风格。
打量完这些后,曹铭玺装作普通酒客的样子,走到吧台前。
吧台的后面没有人,也没有灯,整个酒吧只有四扇窗户,所以显得昏暗许多。
曹铭玺是远视眼,竟然觉得这吧台后面深不可测,一眼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他没有在吧台前站多久,而是四下看了看。
与定风波一样,无由酒吧的墙上也挂了不少画作,只是两家酒吧的画风完全不同。曹铭玺是理科生,也不懂艺术,搞不清楚这些油画到底是新古典主义还是印象派。
“是来客人了吗?”曹铭玺正出神地看着它们,身后传来一句浑厚苍老的男中音。这声音显然是来自吧台,音量不低不亢,穿透力却很。
曹铭玺转过身,看见一位鬓发斑白却神采奕奕的老人站在那里。他吓了一跳,心说老人不是走了吗。
面前这个老人的眼色深沉,看得他心里发憷。
“年轻人,我这里可没有香槟酒。”老人笑容不减,像招待普通酒客那样招待他。
曹铭玺心里发虚,所以总觉得对方是话里有话。“那您都有什么酒呢?”他接过老人的话,问道。
同时,曹铭玺假作无意地四处看看。或许是由于刚进门时光线突然变暗,眼睛有些不适应,现在过了一小会儿,视觉已经清晰很多。吧台上面好像悬挂着什么东西,他向上张望。
“我这里啊,只有朗姆酒。”说着,老人“咔嚓”一声拉开了吧台的灯。眼前的东西让曹铭玺吃了一惊,他心里泛起嘀咕。
一台体型臃肿的机器摆放在吧台后面的宽敞空地上,机器上面插满了粗粗细细的蒸馏管,这些管道互相连通着一些罐子。这台机器距离吧台有十几步的距离,也难怪他进来时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吧台和机器中间的两侧墙壁,是放有样酒的酒柜,那酒柜样式典雅气派,和酒吧不像是来自同一个时代。
“想喝哪种朗姆酒啊?小伙子。”老人踱步到机器旁,抚了抚袖子说。
曹铭玺被那插满管道的“怪物”吸引,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平时在酒吧几乎从来不点朗姆酒,只是隐约记得,在老家的时候,和祖父喝过几次。“那就…龙舌兰吧。”他记得祖父最爱喝这个。
“我这里客人少,喝什么都要现做。”老人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摆弄机器。
曹铭玺心说,这东西应该就是用来酿酒的。
的确,曹铭玺已经进来五分钟了,可这酒吧里没有任何客人来光顾,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年迈的老板。
他站在吧台前,佯装无事一般仔细寻找酒吧里的蛛丝马迹。曹铭玺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发现吧台里面的电灯是使用拉线式开关的,控制开关的线绳悬挂在老人右手边。
这种拉线电灯早就已经不再使用了。商城是地区首府,家家户户早就换上了按钮式开关。这让他更加确信,无由酒吧的年头不浅。
几分钟后,老人将酿好的龙舌兰倒入酒杯,他倒的不多,只及杯沿的三分之一。
“先尝尝。”老人将酒杯推到了曹铭玺跟前。
他拿起酒杯,小酌一口,唇齿被一股隐约的麻酥酥的感觉浸染。
“怎么样?小伙子。”老人看他动作不犹豫,喝的干净利索。
“老先生,您这龙舌兰倒是酒劲不冲,可是我这舌头麻麻的。”曹铭玺笑得很不自然。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吧台上面到底挂着什么东西。他时不时地会趁老人不注意瞟上几眼,但也只是发现,那个悬挂物看起来像是个卷轴。
曹铭玺故意跟老人闲聊几句,可但凡牵扯到老人的家世与酒吧的背景,对方都避而不谈。曹铭玺心里着急,但也不好坚持追问下去。
他沉默了几秒钟,假装低头品酒的样子,然后抬头看那面“卷轴”。
“您这上面挂的是什么东西啊?”曹铭玺直问。
老人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几分,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来,尝尝我这里的马提尼。”曹铭玺依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他察觉到老人神色的微妙变化。
或许事情真的不简单。
2007.6.29 星期五 商城外国语学校 晴
“哎呦,姐,今天咋想起来接我了。”杜小七打开车门,重重地摔坐在保时捷的副驾上。
杜彦诗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脸颊微微泛红,妆容也掩不住。
“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杜小七把脸凑近了说,笑得狡黠可爱。
“我没事求你,就不能来接你了?”
杜彦诗一向惯着妹妹,有求必应。杜小七也只会在姐姐面前这样任性,如果还有一人,那就是莫尚清。
白色保时捷在枫杨街路口外拐了一个弯,向车流稀少的大道上驶去。
“说吧,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杜彦诗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了车,侧过脸问杜小七。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姐。”小七猜不透姐姐的心思,就索性说了一家餐馆的名字。“那就…江上青’吧,食堂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江上青”是一家主营海鲜的饭店,相比起烂大街的平价饭馆,它的人均消费要高很多。
杜彦诗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与小七坐电梯上到一楼。
“您好两位美女这边请。”电梯口的服务生热情地招呼她们。
“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位子。”杜彦诗说道。
“好嘞,二位这边来。”
杜彦诗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打结开衫外套,和一身红色的鱼尾裙。她在这些餐桌之间款步姗姗,竟惹得大半男食客回头瞩目。
服务生把二人领进一间包厢。“您看这里可以吗?”那个服务生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杜彦诗点了点头。“就这里吧。”她说。
冒着热气的鱼头豆腐汤被端上来,杜小七上来就要用筷子夹鱼头。
杜彦诗看着她的样子,笑说:“你慢点吃,刚上的汤还很烫呢。我就不信你在莫尚清面前也这个吃相。”
杜小七刚吃了一口的鱼差点吐出来,不是因为太烫。“姐,我们俩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我这个吃相咋了?他又不会嫌弃我。”
杜小七是喜欢他的。这一点,她自己、莫尚清和杜彦诗三个人都知道。
同样地,以小七的聪颖敏锐,也知道两个人只是故意不说透罢了。杜彦诗是体谅妹妹的苦衷,而莫尚清则是有自己的苦衷。
“姐,你就说吧。你要是真没事,不会这么早把我从学校里接出来,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心。”杜小七早就看出姐姐有心思,只是杜彦诗不承认。“我还不了解你么?”她笑说。
“还是瞒不过你,我还真是有事。”杜彦诗把筷子架在盛米饭的小碗上,身子坐直了些,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姐你咋了?有什么事就说嘛,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的。”小七看姐姐不说话,心中不解。
“你还记得前一阵,在我们家饭店举办的迎新晚宴么?你说那天莫尚清也去了。”杜彦诗问。
“记得啊,哥帮一个老板去撑场面的,好像叫龙懿。”小七如实回答。
“我就是…想打听一下那个老板,龙懿。”杜彦诗说话支支吾吾的,眼神也躲闪。
这让杜小七感觉到了异样,她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看着姐姐。
“你别这么看我,我好心虚。”杜彦诗察觉出了妹妹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嗔笑道。
“姐,你不会看上他了吧?”杜小七眼珠一转,想试探一下姐姐的口风。
“我只是让你问问,谁说我看上他了。”杜彦诗解释得仓促,可是在小七眼里,这分明就是狡辩。
“爸妈不是还打算给你订婚的吗?虽然我也觉得严不二这个人极不靠谱,但是…”小七话没说完,就被姐姐打断了。
“我真的没有,就是单纯好奇而已。”杜彦诗把手搭在妹妹手背上,一脸诚恳。
杜小七沉默了一会儿,她打心里就不相信姐姐的说辞。“姐,我当然可以帮你打听,可你也得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那个龙懿有意思?”她不依不饶,追问道。
这次换做杜彦诗沉默了。“可能吧。”她说。
“姐,你要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杜小七握住了姐姐的手。“我一直很反对你和严不二的婚约,因为他是个人渣,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当年你才几岁啊,老爷子就为你订了婚,谁知道严不二长大是这么个货色。”杜小七接着说。
“也不知道爸这几年是怎么了,小时候的婚事,明明可以推掉的,可他还一直坚持。”杜彦诗难得发了句牢骚,这是私下里。
杜小七叹口气,也很无奈。“老爷子这两年频出昏招,以前南十里街的供货商可是有我们杜家很大的份额,现在呢?都跑严家手里了。我们指望着那些酒吧的房租,能赚多少钱?”她想起父亲这几年的作为,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我努力争取,城西区的美食街没准就没我们杜家什么事了,这还是哥帮的我。”
“爸觉得,我和严不二的婚事是他最正确的决定,所以一直不改。”杜彦诗喃喃道。她喝了一小口茶,口干舌燥。“杜家还是他当家,我的想法一点也不重要。”
“姐,严不二的事情我替你想办法,老爷子估计没几年了,到时候还是我们说了算。”杜小七说。
“这话可别让爸听见了。”杜彦诗打住了妹妹的话,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我估计,爸很快就会把婚事定下来,也就是这两年了。”她说。
“那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杜小七不忘补刀。
“龙懿是个有意思的人,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杜彦诗微笑着说,有些不好意思。
杜小七意味深长地笑笑,斜眼看她。“那他对你也有意思么?你觉得?”
“我不知道,但他那天偷瞄我,我看到了。”杜彦诗答道。
“你连这都能看出来,不愧是我姐。”杜小七调侃道,不过她真信姐姐的话。
“女人对自己在意的人总是细心的。就像你,虽然平时很大条,但对尚清的事情都很上心。”杜彦诗用同样的眼神看妹妹,两个人相视而笑。
“如果你真想知道龙懿对你有没有意思,我让哥去问就是了。”杜小七拍拍姐姐的手背,她经常在表达关心时这么做。
“别说是我问的。”杜彦诗笑笑。
“小七有一次向我抱怨,我还记得她的原话。”莫尚清放下酒杯,他突然想在谈论杜彦诗的婚事时插一句题外话。“她说:‘整个杜家的前途掌握在一个连酒杯都拿不稳的老头子手里,我看我们杜家也走到头了。’”他学着杜小七的语气,把段雨辰逗笑了。
“她可比你有幽默感,这是你迄今为止说的最好笑的一句话。”女孩比他笑得还开心。
“就我这点仅有的幽默感,还是跟小七学的。”他撇撇嘴说。
“杜姐的婚事是杜诀很早就和严家订好的,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当初杜老爷子的初衷,是为了两家能亲上加亲,凭借各自在商城的实力,结秦晋之好。没人知道严不二后来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果他稍微靠点谱,小七和杜姐也不会这么抵触。”说到这儿,莫尚清突然停了下,他又想起了杜诀。
“我觉得啊,人老了以后就很容易固执,坚持自己曾经的观念和立场,不愿放手。”他不太想喝酒了,于是给自己倒上一杯白水,继续说:“杜诀可能知道自己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他人生的最后几年是在疗养院度过的,我没怎么见过他。我每次去杜公馆,一般只有周管家在。”
段雨辰把这些话敲在电脑上,她很少从莫尚清口中听到杜诀的事情。
“杜诀不是无能之辈,他一个人把杜家做强做大,很不容易。只是人到晚年,难免犯错误。”他说。
“少爷,人带到了。”李叔打开书房的门。
严不二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背对着门口。“带进来吧。”他没有扭头,淡淡答道。
李叔侧身摆了摆手。“进来。”
一个年轻人从李叔身后黑洞洞的走廊里显走出来,小步轻声迈进了书房。
严不二终于放下手机,扭头看了一眼。“李叔你先去忙吧。”
“哎。”李叔应着他的话,退出了书房。
严不二转了下靠背椅,面对这个年轻人,又低头看手机。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正是杜家饭店201房的迎宾,神似周杰伦的那个。
“上次在杜家饭店,表现不错,还没有奖赏你呢。”严不二收起手机,翘起了二郎腿。
“少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年轻人双手握在身前,点头哈腰。
“把他们的资料给我看看。”严不二歪着头,左一下右一下地晃着凳子。
“好。”年轻人应道,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沓纸。“这些是龙懿的,这是莫尚清的,还有这个,是曹铭玺的。”他将这些材料按照不同的人物分开来,呈到严不二桌前。
严不二没有叫他坐下,尽管屋里放着好几张椅子。
二少爷先拿起了龙懿的资料,他翻得很仔细,一页纸短短几段文字也要看好几分钟。
“龙懿的出身背景为什么这么模糊?”严不二放下资料,问:“广州商人家庭,做什么生意的?规模多大?家主是谁?这些全都不知道?”
见二少爷有点不耐烦,年轻人连忙解释:“少爷,这龙懿是个外来户,刚来商城没多久,我们联系了外省的兄弟去查了,也只能查能出这么多了。”
严不二沉住气没说话,心理活动倒很丰富。“既然你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行业的,为什么判断他们家是经商的?”
年轻人上前,翻到资料的后几页,说道:“少爷,我们在网上查到了一张截图,是他和莫尚清早前的聊天记录,里面有说龙懿的父亲是广州做生意的。”
“你们照着这个线索,也没查出来别的?”严不二抖了抖手上的纸,疑惑不解。
“没有,我们的兄弟去广州大大小小的商会都问了,根本没人听说过他。”年轻人如实答道。
严不二看着这张截图,更不明白了。龙懿没必要对莫尚清说假话,可为什么查不到关于龙懿的家世背景?
“少爷,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改过名字,有可能是为了讨债,或者别的事情。”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说。
严不二暂且把龙懿的资料搁置一边,他现在没心情瞎猜。
莫尚清的材料比龙懿的要厚一些。“这个人我之前听说过,在城西区有点名气。”他一边看一边嘟囔着。
“他那是借了杜小七的光,不然谁看得起他。”年轻人陪着笑脸,说道。
“小时候在街上收过废品?嘿,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严不二看到这里,冷笑一声。
“这是我找了他的小学同学才问到的,说是大概三年级就开始收废品了。”年轻人凑近了些,手指指着中间的几行字说。
“要不是有杜小七,他算个什么东西。”严不二看到“清哥”这个外号时,轻蔑地说。
听到二少爷这么讲,一旁的年轻人也笑了出来。
“他最好的朋友叫‘陈士琢’”严不二缓缓念出这个名字,“这人我没听说过,厉害吗?”他抬头问年轻人。
“陈士琢啊,就是市一中的一个理科生,家境很普通,没什么背景的。”
严不二听了,点点头,然后忘记了“陈士琢”这个名字。
“龙懿和莫尚清是怎么认识的?有查到么?”龙懿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
“他们两个人最早的交集,是在中原区的东辉的网吧。我让下面的兄弟查了,他们两个人用自己的身份证分别开了两台机,前后时间间隔不超过一分钟。”年轻人从龙懿的那部分资料中,找出了证据。“您看,这是上机纪录,时间是2007年的1月6号。”他指着一行小字说。
严不二心中隐有不解,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在于了解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有多长,进而推断他们的交情深不深。现在看来,如果龙懿和莫尚清仅仅认识不到一年,那么后者为什么会愿意帮龙懿撑这个场面?在某些场合,莫尚清是可以代表杜小七的。
相比起前两个人,曹铭玺的资料就清楚多了。
“曹铭玺。”二少爷吐字生硬地念出这个名字。“名头很大啊,城东区机车俱乐部的扛头,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他接着往下看,是关于曹铭玺初中的朋友圈。“原来他跟莫尚清还有这等交情。”当他看到“铁三角”三个字时,心中便多了几分忌惮。
城西区有莫尚清,城东区有曹铭玺,再加上杜小七的关系,严不二慢慢开始觉得,龙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他放下资料,直视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酒水的报价单呢?”
“我放在客房了,您现在要看么?”年轻人退后两步,想要转身去取。
“不用了,我一会儿再看。”严不二摇摇头,接着问:“你怎么拿到的?”
“龙懿只有一个伙计,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
二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颔首思索片刻,应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抬了抬左手说:“你先回去吧,有事了再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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