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

他和她走在河堤大坝上的时候，洪水突然而来。

他当时正在跑步，每天下午六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河堤大坝上，跑步是他坚持几年的习惯了。而她从外婆家回来，穿过大坝，再穿过村子，到了山脚就回到大姨家了。

洪水突然就来了，他和她无法向前也无法退后，被迫爬上了大坝中间的一个比大坝高一米多的一个平台。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盛夏的一个黄昏。他和她困在这个平台上，就像是困在一个无法和外界联系的孤单上。

她有些慌，他但是很淡定，他想可能是上游的水库开闸吧，导致水位突然上涨，估计一两个小时后水位就会退下去的。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安慰她的。

于是他和她很快平静下来，开始是一起看着水的一点一点漫涨。过了一会感觉没意思，就看着太阳下山，圆圆的太阳，安安静静的一点一点向西山坠下去。

天就开始黑了。

大坝旁是个小县城。他和她开始聊对方了，他说他是城里小学的老师。她说她是隔壁县的，来大姨家玩，今天到外婆家去，正好回大姨家就被耽搁在大坝上了。

他和她随便聊着，甚至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

天越来越黑了，她从包里拿出外婆给她带的粑粑，分给他吃。俩人都心里想着事，也没吃多少。

他说今晚肯定要在这大坝上过夜了，估计明天这水就退下去了。然后他就在平台的另一边卷缩着躺下。

她坐了一会，看着黑漆漆的水面，感觉有点害怕，于是也在另一边側着身子躺下了，她睡不着，看着天上的星星，直到很累很累了，才迷糊过去。

第二天，天微微亮，俩个人都醒来了。看到水面不仅仅没下降，还上升了不少。他心里开始发愁了。

她拿出粑粑，他还想要不要均一下食物，估计在这大坝上呆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于是他不敢吃多，她看着他吃得少，感觉到什么似的，也吃得很少。

粑粑很好吃，于是他开始问起她的外婆，然后他和她各自聊起自己的外婆外公爷爷奶奶。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水面几厘米几厘米的上涨。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水面离平台还是四五十公分的样子。他想这次躲不过去了。他开始不说话了。

半小时过了，他和她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他听到了她低声哭泣。他不知道怎么劝她。

她说:“我们会浸死吗？我害怕……”

他不知道怎么去劝她，因为他也害怕。

又是安静了好一会。她开始说，我才23岁，生活中好多美好的事物都还没感受过呢。

他说，我27了，我也好多美好的事物没感受过呢。他想了想，说，我甚至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她说，我也没谈过恋爱，我甚至还没给男孩子拉过手呢。他苦笑一下说，我也没有呢。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

在黑暗中，她突然说，反正都要死了，要不我们在死之前感受一下？然后她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

他被她柔软的手握着，突然很感动。他也搂着她，开始轻柔的抚摸她，他的动作很体贴……

事后，他和她平躺在平台上。她看着满天繁星，说，感觉挺好的，没有电影电视上拍的那么痛楚呢。

嗯，他也看着满天繁星。

他和她就这样静静的睡着了。

半夜，她醒来，迷迷糊糊的，搂着他，呢哝道，再来一次吧。他于是又抚摸着她，再来一次，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感觉这一次要比上一次做得好。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醒来了。他惊讶又惊喜的看到水位下降到大坝的位置上了。他把她喊醒了，她很惊喜，喊道，我们有救了，他们很兴奋从大坝往河岸走去。

到了河岸，她说，我走这边。她犹豫一下，就快步离开了。

天还没有亮透，他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一个拐角，就不见了。

他和她再也没有联系过，在一个小县城，也没有碰过面。

半年后他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到了一个大城市。十年后的一个黄昏，他到一个小区去看个朋友，从朋友家出来，在一个小巷尽头的幼儿园，他看见她拉着个小男孩，哼着歌儿，开开心心的。他呆在原地，看着她和小男孩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