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主要写的是发生在荣国府的事情,荣国府可以看成是一个大家庭,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小国家,家国一体,家就是国,国就是家,荣国府就是现实世界,读懂了荣国府,也就读懂了我们集体意识中的过去,就可以看清现在,以及更好地应对未来。
荣国府是军功出身,当时的制度是降等袭爵, 第一代封赐宁国公和荣国公,敕造宁国府和荣国府。贾母这辈是第二代,皇上恩赐贾代善、贾代化袭宁国公和荣国公,没有降爵。贾敬、贾赦是第三代,降爵了,只袭得一等将军,贾政因不是长子,没有资格袭爵,便发奋读书走科举之路,国公爷临死上奏折,皇上恩典赐他一个闲职。到了第四代,贾敬早早地把爵位让给了贾珍,只袭得三等将军。这样的制度下,贾家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必然要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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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要保持不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联姻,用儿女婚姻进行政治、经济的强强联合,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联姻,形成一荣俱荣,一伤俱伤的局面。另一条路是科举,贾政逼宝玉读书,要他与官场人员来往进行实习,就是希望宝玉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撑起这个大家族。这种望子成龙的愿望,和现代家长是一样的。现在的父母表现得更加迫切,胎儿在娘肚子里就开始进行胎教,上幼儿园时就给孩子报名才艺班、特长班,争取进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然后参加公考走仕途,或者进名企赚大钱。年轻时候读不懂贾政,觉得他很讨厌,自己当了父母之后,才理解了贾政这样的父亲 。
推开荣国府的大门,里面人物众多,有名有姓的就有一百多人,他们之间有家庭内部的关系,有社会交往的关系,有官场系统的关系,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不过,只要看清父子关系、嫡庶关系、男女关系,就能很容易理清红楼梦的脉络。
一、父子关系
小说中的父子关系极不平等,父亲可以生杀儿子,儿子必须无条件地孝。赖嬷嬷是贾政的奶妈,是个有体面的老仆人,在45回,赖嬷嬷说到贾府教训儿子,“ 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父亲打儿子可以不管儿子言行有无过错,也不说错在哪里,只是自己恼了,就开打。
贾珍对贾蓉更是过分,不仅说打就打,就骂就骂,而且污辱儿子的人格。在29回,清水观打醮,贾珍正在忙着,不见儿子贾蓉,便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到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在众人面前,吩咐下人向贾蓉脸上吐口水,贾蓉不敢辩解,只能承受。
贾赦对贾链的管教也是不管是非对错,穷书生石呆子收藏着20把古扇,都是名家真迹。贾赦知道的后眼馋了,吩咐贾链出钱去买来。石呆子不肯卖,摇头说:“不是钱的事,古扇是我的命根子。你要古扇除非杀了我。”贾雨村知道了,传唤石呆子,冤枉他欠税,命人将石呆子捆翻,几十大板,把屁股打得稀烂,关进了死牢,抄了石呆子的家产,把所有古扇拿来孝敬给了贾赦。贾琏因为没给爹抢来他心仪已久的扇子,还说他爹为了几把扇子害得人家坑家败业。贾赦恼羞成怒,把贾琏狠狠揍一顿,贾琏一身的伤,平儿去问袭人要金创药,说,“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
宝玉挨打在33回,连续发生三件事,第一件是贾政唤宝玉和贾雨村见面,宝玉表现得无精打彩。第二件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官说,王爷最中意的戏子琪官不见了,宝玉与他相厚,特来贾府索取。第三件事是贾政听到贾环污告,说宝玉强奸王夫人的贴身丫鬟金钏儿未遂,金钏儿跳井死了。贾政认为,儿子辱母婢是不孝,与王府戏子交往是不忠,不求上进是无用,不忠不孝之子,打死算了,免得长大了害人害己。于是狠命往死里打。
贾政是传统父亲的标准模式,严肃、权威、不流露温情和爱。在《论语》说到孔子和儿子孔鲤的故事。孔子独自站在庭前,儿子孔鲤快速地经过庭院。孔子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孔子又独自站在庭前,孔鲤又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儒家信奉“子不教父之过”的理念,传统父亲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只要有别人在眼前,贾政一定是教训儿子,宝玉见了父亲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怕得要命。
二、男女关系
贵族联姻是政治、经济的强强联合,里面没有爱情。那时的道德观,视爱情为洪水猛兽,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同时,男人除正妻之外,还可以纳妾,嫖妓,还可以有很多女人。比如贾政娶了王夫人,那是政治联姻,没有多少感情,贾政很少在王夫人房里过夜。他还有赵姨娘、周姨娘,大多数时候他留宿在赵姨娘处。正妻拥有婚姻的所有权利,妾没有地位,王夫人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赵姨娘只有二两银子,和体面的大丫鬟差不多,生了一儿一女的赵姨娘心里极不平衡。
贾府的年轻一辈中,最得意的人应该是王熙凤了,当家理事得赞誉,是为名;用公款放贷赚利息,是为利;男尊女卑的环境下,既得老公的宠爱,又得老祖宗的宠爱。可是,就在全府上下为她热闹过生日之际,竟让她撞破了老公偷食,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她大哭大闹,贾链要打要杀,她跑到贾母处叫救命,贾母喝止了贾链,回过头来完全不把贾琏偷食当回事。她笑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后又说:““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
贾赦五十多岁了,想纳鸳鸯为妾,鸳鸯不肯,他威胁鸳鸯逃不出他的手心,贾母死时,鸳鸯失了依靠,只得自尽而亡。贾赦还是用钱买了一个十八岁的美女做妾。
女性没有社会地位,不是做仆,就是嫁人,或者做姑子或落入风尘,没有别的职业可以选择,能干如王熙凤,也无法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贾宝玉能尊重女儿们,是石破天惊的叛逆行为,是非常高贵的品性,有西方男子的绅士风度,所以被所有的女子喜欢也就不足为怪了,但也被世间主流所不容。
三、嫡庶关系
正妻生的孩子是嫡出,妾生的孩子是庶出,嫡出的孩子像贾宝玉,得万千宠爱于一身,所有的家庭资源优先培养他。庶出的孩子名义上全归正妻,妾没有教育孩子的资格。贾探春是赵姨娘所生,她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卑,却表现得极度自尊。
第40回,探春的住处秋爽斋,她素喜阔朗,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掛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掛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表现出她的性格豪爽,有大格局。
第37回,她第一个发起海棠诗社,“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展示她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第55回,王熙凤小产,王夫人暂令李纨协理,李纨尚德不尚才,未免逞纵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会同李纨裁处。探春是个实干家,立即进行了改革,创收节支,管理得井井有条,王熙凤夸她,“知书识字比我还强”。又叹息,“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
同样是贾政的女儿,嫡女贾元春是何等高贵,而贾探春却时有委屈,全靠自己自强不息,争得大家的尊重。她的同胞弟弟贾环,自卑之下自轻自贱,使得一些丫鬟都看不起,和宝玉相比,有着天上地下的落差。
父子关系、男女关系、嫡庶关系是红楼梦中的三种主要的关系,一些观念至今还影响着我们的社会生活,可以说贾府是我们集体的原生家庭,真如张爱玲所说,“大家庭的长辈们依然活在她的血液里”。红楼世界并不遥远,理解贾家也就是理解我们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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