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烧晚饭前，梓芸照例取下婚戒，放在梳妆台上，以免被油污侵染。

晚饭简单，只有两个人吃，两菜一汤足够。婚后五年，五年的主妇生活，梓芸对此早已驾轻就熟。一荤一素的菜肴从准备到出锅，不出半小时。唯有炉子上炖的那道汤，文火细煨，足足炖了一个下午。

梓芸埋头碎刀切着葱末，等炉火上的汤大开，砂锅盖子被顶得“扑扑”直响时，才扭身利落地揭开锅盖，撒进葱花，汤的浓香顿时四溢。

关掉炉火时，门外恰好有了动静。梓芸依旧低头专心盛汤，只在间歇时缕了下耳后的碎发，头也不回，和着脚步声，低声招呼道：“绍坤回来了。”

绍坤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盯着自己的妻子看了良久，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带，转身去了餐厅。

叹息声微不可闻，却还是被梓芸听了过去。她手中动作一滞，垂下眉目，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

先喝汤，后吃饭，席间的沉默得令人发指。梓芸一碗汤还没有喝掉，低着头望着汤中泛起的油光，皱了皱眉，细声问：“我是不是胖了？”

绍坤对喝汤没有耐心，向来是一口闷掉。此时，他早已换了碗筷开始吃饭。他没有抬头，夹了一箸青菜，应付了一句：“还好。”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饭后，两人依然无话，绍坤坐在沙发里看报，梓芸无事，便在一旁削梨子。梨子切成小片，配好牙签递到绍坤面前，她自己则啃着梨胡。

绍坤看了她一眼，放下报纸接过盘子，拿起牙签戳了一小块。

梓芸站在一边看他，他眉眼依然清隽，岁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是赐给了他男人的成熟和稳重。这样的男人，放在外边恐怕觊觎之人不会在少数。

“知道梨不能分着吃吗？”绍坤一句话打断了梓芸的遐想。

梓芸笑着点头，分吃梨子就等于分离，绍坤向来粗心，也难为他在这件事上如此上心。梓芸想着，心里忽地一紧。她抬头看绍坤，不拘小节如他，何以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多半不是忌讳，而是想要挑起那个总也绕不过的话题。

果然，绍坤接茬道：“离婚吧。”

心里有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梓芸不觉得意外。

她在他身边坐下，垂着手，低头盯着手中的梨胡。她口中还残存着刚才梨子清甜的滋味，慢慢咂摸，直到这味道消失殆尽，转为苦涩。

“是我做的不好？”

“不是。”绍坤放下盘子，不去看她，只说，“你很好。”

“那你喜欢上别人了？”

绍坤微微侧脸，开口道：“我想要个孩子，你生不了，她给我生了一个。昨天临盆的，是个男孩儿。”

婚后五年，没有孩子，无法为婚姻加温。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原因，但这原因，梓芸始终不愿意放到台面上来说。

梓芸笑笑，低着头，良久才道了声：“恭喜。”

“梓芸，”绍坤不理会她的道喜，只说，“你要明白我家里的期许，这么大的家业不能后继无人。这些年我一直顶着压力和你在一起，你累我也累，不如就……”

“你不用说，我知道的。”梓芸扭头看他，嘴边依旧掬着笑容，“离婚协议你给我，我会签的。”

绍坤看了她许久，仿佛不敢相信，女人面对这样的事情竟然能够如此决绝、豁达。她笑，他更不能失了风度。

“谢谢，”绍坤说，“这事错在我，财产上边我不会亏待你。”

那晚绍坤去了医院看儿子，留梓芸一人守着空房。

洗漱完，她坐到梳妆台前。

晚饭前放下的婚戒依然在那里，只是不用再戴上了。

梓芸拿出梳妆台抽屉里的一个木盒子，将包好的婚戒放了进去。将要合上木盒的时候，她又看见了盒底的那份体检报告。

四年前为了顾及绍坤自尊而撒下弥天大谎，如果找不到机会澄清谎言，干脆就把真相隐藏一辈子了算了。

梓芸想着，桌边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个温润的男声：“他都说了？”

“嗯，说了。律师拟好离婚协议，就可以签字了。”

“那就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男人笑笑，“过些天等这件事落定，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还是别了，”梓芸也笑，手摸到了肚子上，“三个月都没到呢，别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