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农村家里养狗是平常的事情，不过大概我家狗的故事有些漫长吧。

  说来自打我记事起，家里就商量着养狗。我倒不清楚父母是不是喜欢养狗，不过小时候一段时间小偷盛行，家里也就想养狗看家，于是开启了漫长的一段人与狗的故事。

  在小黄之前养过几只狗我记不起来，只是依稀记得那些狗要不就是自己跑了，要不就绝食而死。当然了，这些狗都是将近长大才到我们家的，有抵触也是应该。不过就算是这样，父母养狗的决定一直也没改过，以至于我很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试试养一些其他的，比如猫。正好，村里的寺庙里养着一只橘猫，我之前跟大人进庙叩拜，也能尝试接近一下，然后猫就吓跑了……

  猫性格乖张任性，这似乎就是父母对猫的看法，一天偶然看见那只橘猫翻墙来我家偷东西吃，我也开始稍微认同了。于是一家人达成共识，把亲戚家刚下的一只小狗领养回家，由于它毛色偏黄，我们也就直接叫它小黄。

  小黄在都还没断奶的时候来到我们家，还好它性格比较温顺（好像挑食来着……），也就在我们家安定下来。小黄虽然挑食这一点让我们很不爽，但是它有护家的胆气。你来设想一下，因为挑食看起来有些萎靡的小黄，在听见有人冒冒失失闯进家里，还是撑起小小的身子朝对方狂叫（声音有小奶狗特有的清脆），这种场景在我看来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心疼。我差不多就是家里唱红脸的角色，父母会经常纠正小黄的过错，因为小黄还是有点任性，所以还是会敲打，而我有时候就会喂他一点肉和骨头，和它一起玩，看来它挑食也有我的原因啊……

  我在成长，小黄也在慢慢长大，毛色依然黄，不过已经有些能保护这个家的气势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威风，齿牙锋利的小黄，开始让我淡忘它小小的样子。小时候呆呆萌萌的，现在越来越狡猾。说实话对于长大的小黄，我已经好多次看见它偷偷溜出家了，要不就是趁人不注意关门出去的，要不就是自己开门出去的（亲眼看见它开锁，我震惊了好半天），貌似是和外面的狗“私会”。我们对此也是严加防守，盯着它不让它乱出去。可惜就算是锁链，它也会慢慢学着解开，不让人省心。

  有一段时间，小黄显得很躁动，总是往外跑。而之后，它就不怎么出去了，我们也感觉有些奇怪。小黄日渐鼓起来的肚子，让我们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小黄是母狗）。小黄要生小黑和小灰之前，有些怕冷，在之前的狗窝待不住，有时候会趴在大堂发抖。我们都觉得这样不合适，毕竟大堂供奉着财神，而且还有电视等一些东西，怕它搞破坏，对它说教了一番（它能听懂我们说话），它就像个认错的孩子低着头，眼神很委屈。我们也不太忍心，毕竟嘛，一家人有错说了就好，有问题一起面对就好。小黄知道不应该这样，之后就自己在家里废置的一个小阁间（摆切割机的）窝起来。它也的确聪明，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就叼了点稻杆放那里，用来保暖。我们也都看见了，也帮着多弄点稻杆，小心围起来。

  小灰和小黑出生在半夜，我是第二天才看到的，感觉有些激动。两只小东西，眼睛眯着，很小，就比老鼠大一点，窝在它们母亲怀里。我很喜欢小灰，毛茸茸的，和小黄小时候一样呆萌，毛色也是淡淡的灰，有点发亮，很漂亮。小黑就有些不招人喜欢，小小的一点，不管是谁，就算是它的母亲，它也喜欢乱撞乱咬。这两个小东西各继承了母亲的一面性格。

  可惜，小黄匆匆走完了它的一生。它在小灰小黑能跑动不久后，误食沾有老鼠药的苹果（家里鼠灾有些严重）。我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小黄在挣扎。大概中午误食，我们是下午发现它有些不对劲，之后看见了摆得不显眼的苹果，上面留着深深的齿印，于是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不给小黑小灰害怕，我们特意把小黄拖到门外空地。然而还是发现太晚了，我们用绿豆汤和红糖水给它洗胃也于事无补。从傍晚到天全黑，我们在不断尝试，小黄挣扎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条生命慢慢消逝，我该说悲哀还是麻木了，当时我很镇定，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生灵眼睛里的光慢慢消逝，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我们把小黄埋在废地上，在家前面，但是那晚我在梦中流泪，小黄不会回来了。直至今日，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悲痛面前，是流不出泪水的，因为已经麻木了，也不敢相信。而珍惜的东西，也终将随岁月一起消逝，失去再归于虚无。

  现在家里只剩下小灰，小黑给亲戚养了。我喜欢小灰，因为它爱歪着头，睁着大眼睛卖萌，然后伸出前爪慢慢向我靠近，某个瞬间我会有种错觉，小黄还在，小灰是小黄又不是小黄，它很亲近，我也很亲近它。小灰和它母亲不一样，小黄温驯中带点狡黠，而小灰则是异常温驯。大概是我父母管的好吧，它不会到处乱跑。而且小时候的小灰，真的非常可爱，毛茸茸，肥嘟嘟的，眼睛也大，水汪汪的。比较奇特的是它的耳朵，两只耳朵都是朝前探开，笔直地立着。不过它似乎有些先天眼疾，因为我靠近看它的眼睛时，发现它的左眼瞳孔似乎有几条裂痕。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它看我们的时候，总是歪着头，将右眼正对我们。这点我是觉得有些心疼，不过这样貌似也不影响它活动，而且它歪头的动作很可爱，总是让我觉得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孩疑惑地歪头看着我。所以每次遇到它歪头，然后向我跑过来，我都会想喂它一点吃的。好吧，我承认，我又把小灰惯的有些挑食了。

  对于小灰，我也有一份内疚。有天我和它玩耍，突然想到早上还没喂它吃东西，然后就想起厨房还有几块啃剩的大骨头，之后就拿给它吃。考虑到它太小，啃不动都有它半个脸大的骨头，然后我就拿上菜刀砍骨头。但是它有些胆怯（可能是我拿刀的缘故），我稍微有点急，就用拿刀的手用刀指了几下盆里砍好的骨头，它还是不过来，我挥菜刀的频率加快。就这一小下，小灰过来了，但是我刚好把菜刀往盆里挥，来不及收手，一不小心就砍到了它的上嘴唇靠左部分。它当时感觉到疼痛，一边惨叫一边向远处跑去。到现在，我还记得它的哀嚎。意识到错误的我，在大脑空白一下之后，也赶紧拿上纸条和棉花追上去。它蜷缩在一个角落，小声地呜咽，小小的身体发颤，那一刻我有些想哭，非常心疼它。之后我试着慢慢抱紧它，看得出它对我有了一些警惕，不过只稍微挣扎一下，就让我处理伤口。也许是听懂我不停心疼地说：“我可怜的小灰，我错了，你别动，我帮你看看那道口子。”这件事让我对小灰一直很愧疚，但是之后小灰依然和我玩耍，仿佛我没伤害过它，只有那道嘴唇上的一个小缺口，刺激着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家人？它不介意不代表我没过错，而这种风轻云淡似乎让我更难受了，于是我经常给它喂一些好吃的。

  小灰应该是我们家里养得最长时间的狗了。从老房子换新房子，不变的还是小灰一直很亲近我，只要我一到它旁边，它就会伸出前爪做出扑的姿势。我觉得这个动作很有趣，因为关于小灰这个动作，有些好玩的地方。老房子还在的时候，靠院子的小坎用白炽灯，昏黄又有些明亮的灯光总是招来飞蛾和其他一些飞虫。我就在窗台写作业，有时写累了，就会看看院子。有天正巧，看见小灰在和虫子对峙。就是对峙，因为那种甲虫小灰见的不多（毕竟年纪小），小灰就很警惕地看着跌落地下的甲虫。出于好奇，小灰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掇那只虫子，虫子看见面前的庞然大物，不敢动，就装死。小灰看到虫子没动，就放松警惕，用鼻子闻一闻，没想到虫子看见小灰嘴靠近它，直接吓得用带小钩的脚钩住小灰鼻子。小灰吃疼，疯狂晃头，终于把虫甩掉在地，然后恼羞成怒，用嘴直接把那只甲虫给咬死。看到全过程的我，直接笑出声，我父母听到还问我笑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准备继续写作业。不知道小灰是不是觉得那甲虫味道不错，在之后的几个晚上我也能看见他捉甲虫吃的身影，习惯有时候真的很容易养成。之后小灰不管扑什么，都是这个动作，我倒是不认为它把我当虫，我觉得摆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一定是小灰尚未消失的玩性觉醒了。

  我为什么突然想写我家的狗的故事呢，要我说，真的是心血来潮。因为前几天小灰突然挣脱链子跑出来，而我从厕所刚出来，它就围着我转。因为天色有些黑，我没认出来它。它依然很黏我，就在我周围蹦蹦跳跳，一如少时的样子，直到它的标志性动作――歪头，伸出前爪出现，我认出了它。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或许我慢慢地和它玩得少了，但它还当我是玩伴。亲人，或许就是如此。有人或者说有狗在原地一直等着你，或许真的是一种很大的幸福。就算你早走远，也应该偶尔回头看看，那片温柔的守候。

  恩，家人就是要互相陪伴，也不需要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