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善于社交的人,你把他放在城市中心,他仍旧是孤独一人。
你用什么来形容热闹呢?周六的街头?夜晚的烧烤?冬天的火锅还是清晨的地铁?
这个城市的中心,像一颗按照标准的频率跳动的心脏那样运转,人们步履匆匆,大街上车来车往。乞讨的老人每天下午都抱着他的狗坐在拐角处,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一分钱。
那天很冷,我从公司出来,包里还有些零钱,我想着把这些零钱给他,天冷了,他可能还没有吃饭,但我走过去以后发现他不见了,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在地下通道里晃荡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在那天想给他钱,为什么那天他偏偏消失不见。
一个歌手抱着吉他歌唱,是莫文蔚的《阴天》
他低着头,穿卡其色外套,吉他袋子打开摆在地上,里面有些零钱和一张纸,上面写着“请支持原创音乐”然后我把准备给老人的钱,放了进去。
歌手仍旧唱着歌,歌词到了副歌部分“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
声音越来越远,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抱着狗乞讨的老人和在地下通道唱《阴天》歌手。
(二)
这个城市里有许许多多的花店,花店里有个姑娘,姑娘把泥土放进盆里,把花放在新娘的车上。
在凌晨三点回到自己的家,对着这个城市叹了口气,地铁站灯光明亮,鞋子踩着地板发出塔塔的声音,然后越来越远。
这个姑娘,在很多年前是我的同学。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喜欢写字。
每个周一的清晨,她站在主席台上主持升旗仪式。
这个校园安静、翠绿,红旗在风中飘飘荡荡,她的声音飘荡在整个校园里,而我是千百人中的一个,在操场上的某一点,聆听她的声音。
老师在课堂上朗读我们的作文,我的小家温情,写自己藏起来的秘密、写朋友之间的趣事,写夏日街边的柠檬; 她的大气磅礴,写自己光明的理想,写构建的宏伟蓝图,写祖国未来和希望。
很多年后,我还是学不会她的文笔,仍旧只能写一些生活中的鸡零狗碎。
周边的一切都能成为我的素材,枯死的花、翠绿的树,炎热的夏天,新开的花店,火车上的沧桑者,顽固忧郁的少年,陌生人的微笑,来自远方的信......
在一个夏天,我们一起参加征文比赛,那是我不擅长的主题,结果显而易见,我没有被选上。
但她很厉害,从初赛到复赛,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获得了那次征文比赛的一等奖。
冬天的时候,她带上她的行李,去了北京,站在闪光灯下,领取荣誉的勋章,和主办方一一握手。
而我坐在教室里,想象着她拥有着的鲜花掌声和拥抱。老师的嘴一张一合,我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对于十五岁的我们来说,这已经是生命中的巨大事件,一星期后,她带着荣誉归来,站在讲台上朗读她获奖的文章,声情并茂。
嗯,我在心里想,真的写得比我好。
从此以后,她在我们心里就蒙上了一层光环。
我仍旧写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文字,不适合参赛,不适合观赏。
从那场荣誉中回归之后,我们仍旧普通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然后考试、升学、再考试、再升学,一路过关斩将。
等我再见到她时,她变成了一个花房姑娘。
她告诉我说,她在高中毕业后就放弃了学业,去卖过保险和服装,在宠物店给猫猫狗狗做美容,自己创业了一段时间,然后突然的结婚生子,现在成为一个花房姑娘。
我什么都没有问。
初中某个周五的下午,全校大扫除,阳光从窗户倾斜的撒下来,黑板被照亮一小块,透亮的光里飞舞着很多灰尘,她用红色的粉笔在光亮的地方写字–––那我们就写一辈子。
我说好啊,一辈子。
(三)
我第一次去那个小镇,火红色外套少年坐在摩托车上,飞驰而过。
就像十七岁时的何穗穗。
抽烟的女孩子被称为坏孩子,可她不仅抽烟还喝酒、打架、染发以及谈恋爱。
所有学校明令禁止的事情,她通通都敢碰。在深夜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背回来,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跳跃,老师问她怎么了,她就说自己摔的。
后来她剪了短发,穿中性的衬衣,把纹身印在手腕处,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在那样一个敏感的年纪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四处发散,大家都不言而喻却又心知肚明。
她的姑娘是个好学生,光芒万丈的好学生。
她给我说过一句话,好姑娘上天堂,坏姑娘走四方。
所以呢?
所以我要去走四方了。
那年夏天,她离开了校园。
六月热辣的天气,她消失在这个班集体,没有休学手续,就像一滴水从一片海洋里分离,没有一点声音。
何穗穗这三个字,就像我看到的书上的随便哪三个字一样。
这个小镇上的火红色少年,是她的弟弟,刚好成长到叛逆的年纪。
每天开着他的摩托车,游荡在这个静得像一汪死水的小镇。
“你姐姐呢?”我在一个羊肉米粉店前把他拦了下来。
他瞄我一眼,说又来一个。
“什么意思?”
“你找她干嘛?”他这样问我时,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是她朋友。”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然后他走开了,我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就走了。只剩红色的背影在我视线里闪动。
米粉店老板告诉我说,这个娃娃怕是毁了,天天不上学骑着他的摩托车四处晃荡,也没有大人管管。
“那他的大人呢?”
“他就一个姐姐,一年前跑去接高利贷,欠了很多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何穗穗你说的走四方就是这样的走四方?
何阳青并不愿意和我说话,我走的那天,他站在楼上望着我。
对我说,好姑娘不应该走四方。这是何穗穗说的,不是我说的。
我拿上行李,在窗边坐下,汽车一路朝前。
何穗穗这三个字,就像我看到的书上的随便哪三个字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