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就是要虚张声势

人生就是一场战斗，不虚张声势，怎么吓跑对手！

很多鸡汤文都说，有一个随时会接你电话的朋友是幸福的。如果这样算，我挺幸福，我有好几个，其中一个还是男人，他叫阿海，我随时可以打电话给他，估计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爬起来接我的电话。

在江城读了四年书，交了很多的朋友，积累了很多美好的记忆。虽然我的记忆力有些超群，但对阿海的记忆却非常少，只有那么零星的几条。

与我们不同，阿海中学学的是俄语，这在当时的学校很轰动，听到这个消息后，老师和同学们都激动了：中国竟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竟然没有办法开设英语课。他也因此赢得了英语老师的关注，这个大男人，总喜欢撅着嘴唇向已经怀孕的英语老师撒娇，我看一次恶寒一次：这小子得多缺乏母爱啊！

从英语老师入手，征服了很多老师后，阿海开始雄心勃勃的在同学中力争鹤立鸡群。

当时，足球火热，我们迷恋小贝，男生不踢几脚足球，就跟发育不完全一样可耻。这也难不倒这个四肢不太发达，运动神经全无的家伙，他无耻地主动地担任了班上的足球教练，毕竟他会走路，还长着会说话的嘴，以及他标榜的一腔热血，他认为足够了。

于是，我们班男生经常被他用公鸭嗓子从被窝里叫起来，煞有介事地跑步、训练。足球比赛时，他一副热血沸腾状，在球场边装模作样的咋咋呼呼，显得比里皮还专业。以至于直到今天，班上会踢球的男生我一个也没有记住，一提到足球，便想到他唾沫横飞的装逼模样。

因为不喜欢足球，上课时我大多在埋首攻读小说，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阿海在我的世界里是隐形的。只到了我变成了班上的班长，他通过四处串连，混成了卫生委员还是宣传委员，关于他的记忆才又有机会再次累积。

每当我出黑板报时，这个不会排版、不会画插图、字写得比鸡扒还难看的家伙，表现的比谁都严肃认真，扮演的无比积极主动。经常皱着眉头给我们几个开会，然后表情肃穆地在一边画蛇添足地指手画脚。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把粉笔塞到他的嘴里，再用黑板擦拼命地给他洗脸。

当时，年少轻狂的我有一张利嘴，如果我打算把人气半死，执行后那个人离想死也不远了。所以，阿海同学一旦装逼过分，就会被我全方位深层次地打击彻底，经常气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偶尔也会愤怒地扬长而去。以至于有段时间，他在梦中经常叫我的名字，同学们纷纷传言他暗恋我。我听后一笑置之，这小子肯定是白天吵不过我，妄图在梦里吵过我，以他那种渣渣的战斗力，真是名副其实的做梦。

在我出了几期黑板报后，实在是厌烦阿海同学在一边指手画脚，索性放弃帮忙出黑板报了。从那以后，他又被屏蔽在我的世界之外了。

只到有一天，我无意间经过学校的小树林时，看到他呲牙咧嘴地捧着脸叫痛，听到胖子教育他：你以后不能老不刷牙，而且刷牙也不能应付几下就完事，要刷够三分钟！他吱吱唔唔地辩解：我牙膏没了，所以才好几天没刷了！我感觉恶心死了，立马走人了。

四年的时光不长也不短，不刷牙的装逼猥琐男，阿海就以这个形象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毕业一别，十多年我与他都没有丝毫的联系，我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个人。

昨天下午，阿海又打电话给我，挂了三次，他又不依不饶地再打过来！是的，自从几年前同学聚会后，他就阴魂不散地缠上了我，不分昼夜，不讲场合地电话轰炸我，还经常煽情地说我们要做一生的朋友。

我无法理解他诡异的脑回路，明明同学聚会时我对他呲之以鼻，甚至在他借着酒劲试图拥抱我时，一脚踢得他四脚朝天，他就怎么有底气亲亲热热的给我打电话呢？

但这个世界上太玄幻了，恢复联系后不久，我们真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怎么也躲不过他。

可是，不管他如何标榜自己帅的天怨人怒，我只承认他是我电话里的朋友，让他只能呆在电话里，爬出来后，我坚决不承认，因为他现在的形象实在太辣眼睛了。

那年同学聚会时，我和几个好友坐在大厅里聊天，看见一个眉毛稀疏的秃头胖子，腆着大肚子煞有介事地走过来，身边围着好几个同学，大家纷纷叫他沈总。我们当年也就30岁左右，很多的同学几乎没有改变模样，忽然闯进来这么一个异类，我真是吓到了。

虽然大家都叫他沈总，但在我的眼中，阿海同学只是从一个猥琐的少年着急地堕落成了一个肥腻的中年丑男。聚会时他很快喝断片了，声嘶力竭地控诉我当年恶毒的毕业赠言，他说我留言写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能飞黄腾达也有可能落魄一生，而且更可能是后者。已经被社会打磨的言辞温婉、性格内敛的我，当时又一次被吓到了：我有那么刻薄与生猛吗？

他跑进卫生间吐了一阵儿，又奔过来继续控诉：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你这句话在奋斗！怎么样，我没有落魄一生，让你失望了吧！看着他嘴角的污迹，我真是一阵反胃：你的一生今天就结束了吗？也许是醉了，更有可能是气的，这个家伙直接倒下后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明显已经发迹的阿海同学开始变本加厉的虚张声势，围着他的同学，有人帮他拿手机，有人帮他拎包，他声若洪钟地在那里大放厥词。别人可能看到了他的春风得意，我只感觉，进入社会后，他装逼的功力成倍上涨了，说不上讨厌，竟然感觉有些可怜。所以，他牛哄哄买单请同学们泡酒吧，我没有参与，也没有出言讽刺；他满嘴喷沫地宣扬他的爱情史、事业梦时，我保持了克制的微笑。

聚会分别时，阿海同学穿着一件非常伤眼的外套过来给女同学送行，浅灰的颜色，轻薄的面料，闪着亮光软沓沓地贴在他的一陀陀肥肉上面，他故作风度翩翩地掀开了衣襟：怎么样？昨天晚上买的，花了我七千多呢！十年前，七千多一件薄薄的上衣，他感觉有点牛，确实也不过份，只是，他确实如那件衣服一样，又浅又薄。

聚会后的一个深夜，我接到了他的电话，明显又是喝高了：我知道，你还是瞧不起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我现在很有钱，我有很多钱！我不禁一阵厌烦：你有钱关我屁事！然后挂掉电话关机睡觉了。

那个时候，我研究生即将毕业，正在家里备战公考，很多时候，我有点迷茫，也有点恐慌。他持之以恒的电话骚扰，竟然变成我舒缓压力的一种有效手段。反正跟他说话，不用客气，我完全可以扯了面具，彻底放飞心里的恶魔，对他热嘲冷讽，极尽挖苦之能事，每每打完电话，都感觉放松了不少。

国考失败后，我非常沮丧，对于我这个比较擅长考试的人来讲，只有一蹴而就，鲜少久战不决。大家的安慰，都是那些空洞的说辞，像隔靴搔痒一样起效甚微。得知消息的阿海在电话那头笑得差点断气：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啊！我的手机......

我发誓清晰地听到了手机入水的声音，心情莫名地愉悦了起来，毕竟，有人比你更倒霉，也算是一种安慰。

再接到他电话已经是几天后，此次他换了一种风格：干嘛这么强求自己！多考几次嘛，肯定会成功的！不要担心找不到工作吃不上饭，你老公养不起你我养！

我有些呆滞，这风格不对啊！这货是不是跟手机一样掉马桶了，脑子进水了！没有几秒，他就在那里大叫：我还敢笑话你啊！老子好几千的手机刚用几天，就笑话了你一句，掉蹲坑里找不到了！这几天光输电话号码，手都抽筋了！

我笑得肠子都要断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圆满了。

到了新单位不久，就参加了职工疗休养活动，正好去阿海所在城市附近旅游，我考虑着，可以抽空接见一下他。毕竟，能考到一个好单位，跟他不懈地鼓励也有点关系。是的，从那次掉手机后，我们除了针尖对麦芒以外，也能正常交流了。

“你在哪儿呢？赶紧过来接驾！”我大大咧咧地训斥他。“班长，我在北京，我妈出车祸了，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呜呜......我拼命的想混好，就是想让她多享几天福呢？她再醒不来，医生说就危险了。呜呜......”阿海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孩子。

我感觉很伤感，强忍着鼻子里的酸意安慰他：放心吧，明天我正好要去洛阳最好的寺庙，我好好烧个香，求求菩萨，你妈一定可以醒过来的。那一次，我们第一次没有在电话中冷嘲热讽的互相揭短，可我宁愿以后永远也不要重复这样的情景。

第二天，同事看着我这个从来不愿意求佛的人，老老实实、无比虔诚的跪在每个佛前，认真的祈祷，每个功德箱我都认真的投币。我知道，自己有些临时抱佛脚的现实，可是我想尽力帮阿海，每个佛像前我都会念叨一句：这家伙虽然不太着调，看在他还孝顺的分上，就帮帮他，让他妈妈醒过来吧！

离开河南的时候，阿海兴奋地打来电话：班长，我妈醒了呢！看来，你烧香还真管用！放心吧，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妈，我把你当亲妈孝敬......我听得头痛，是的，这个家伙说话从来就没有着调过，在电话里，我分别是他的班长大人、梦中情人、知心好友、红颜知己，有时还是他的甜心，他的母老虎，现在可好，我变成他亲妈了。

那一次，算是我们在电话纯精神交流后，也在现实中有了一点点的牵扯。我对他的印象，开始有了一点点改观。其实，我们谁不是在社会上削尖脑袋向上混，谁不是在装逼，只是，他装的可能拙劣了一些。

有一次，我在同学群里忍不住嘲笑了阿海几句。另外一个同学私下告诉我，说他看过阿海在生意场上的样子，有一种冷静犀利、杀伐果断的霸气，跟他在同学们面前，尤其是在我面前的表现完全不同。我有些意外，虽然不太相信，但也有些了然，是啊，工作中，我们谁不是带着打造完美的厚厚面具。

后来，我卖旧房换新房时出了意外，旧房买主临时反悔了，三天之内我不凑够新房的首付，就只能付给新房子卖家巨额的违约金了。

我和老公只好打电话到处错钱，除了极好的朋友，我是不愿意跟同学之间借钱的，因为我信奉，朋友之间最好没有金钱来往。毕竟有了利益牵扯，会出现谈感情伤钱、谈钱伤感情的尴尬局面。

因为时间紧迫，最后还是差了几万，我顺手给阿海也发了一个短信，很快就接到了一个小姑娘的电话：沈总正在开会，我在沈总这里负责财务，您需要多少，把帐号发给我，我给您打过去。那一次，从小姑娘毕恭毕敬的态度中，我相信了同学的话，阿海在工作中，是不同的。

我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欣慰的是，这家伙不是真的一傻到底，在社会中应该也活得游刃有余了；失落的是，人，终于还是变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们的关系又变了，在电话中，我们可以认真地谈论彼此的烦恼了，虽然依然忍不住刻薄挖苦几句，但相互之间多了几分相互关心的意味。

我开始把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工作中的勾心斗角，甚至是偶发的矫情伤感，都扔向他，每每打过电话，总会开心不少。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可能说这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但他说不了三句，我就能从他的言语中发现蛛丝马迹，触探到他的内心烦恼，总能在嬉笑怒骂中恰如其分的安慰好他。毕竟，这个社会，男人比女人更能装坚强。

习大大就任的时候，阿海同学意气风发：班长，我快变成了沈董了，你混不下去了，过来给我做个小秘，工资随便你开！那是清晨，我正在江边跑步，气喘吁吁地回他：真开新公司了啊？你就得瑟吧！不过，你那里最近雷雨天气多，出门小心点！他咬牙切齿地回击我：又想说装逼被雷劈是吧，你这是赤裸裸的妒嫉！

可惜，他真被雷劈了，劈得还很严重，他投资了一个高端的酒庄，集销售娱乐于一体，本就打着在公务接待中分一杯羹。然后当然就没有然后了，廉政风暴、禁酒令，大酒企的股价都掉水下跌，更别提他这样目的性如此强的酒庄了，巨额投资换了个血本无归，意气风发的沈董没有混上，虽然依然还是沈总，却变成了垂头丧气一身债务的沈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其实也真无法安慰，我好不容易混进体制内，说不图着福利待遇好，那是假的。现在，我们的福利待遇也成了明日黄花，没有了盼头。我蹲在江边告诉他：想开点！至少，这对整个国家是好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咱们两个都是品德高尚的人。他乐了：是的，是的，咱们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昨天，我问阿海在做什么，他非常正经地说：嗯，我正在继续融资，重新架构我的发展蓝图......我笑喷了：你融资个毛线，还架构新蓝图，在到处借钱还债吧！一天不装逼，你会死啊！

他哈哈哈地笑起来了：瞧你这个国家公务人员，思想觉悟、政治素养咋还不如我这个小老百姓呢！咱们要学会站高一步看问题，人活着，就是要虚张声势，不然，怎么唬人呢！

是啊，是得虚张声势的活着。上学时，阿海同学的虚张声势，让他不太尴尬地很快融入了新群体，获得了关注；聚会时，他的虚张声势，是有一些自我膨胀，又何偿不是一种在同学面前的彻底放松，只是让挑剔的我误会成了爱慕虚荣；现在，期待东山再起的他依旧还在虚张声势，那是他对自己度过难关、强势回归的信念支撑。

而我，何偿不是在虚张声势地活着，天天标榜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何尝不是因为知道，就算我折了腰，那五斗米也不归我。假如，我折一下腰，有五斗米甚至是五百斗米一定归我，我想，清高的我，肯定不介意折一下腰的。

我和阿海之所以能够成为好友，是因为我们骨子的相似，我们不认输，以不同形态，认真地活着。

阿海说，让我们为了心中的理想，继续更加虚张声势地活着，永不放弃一一毕竟，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真实现了呢？马云都能让所有功夫巨星甘愿在《功守道》中败的落花流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