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不锈钢架上那把水果刀的黑柄,“唰”地抽了出来。
就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个人无论是想偷袭还是防卫,总是先把利器藏在背后,泠泠地闪出寒光来,在黑夜中反而格外醒目,仿佛随时准备趁其不备,利落地出手一击,完成划裂血肉筋骨的终极使命。
可能还是不够有勇气。该死的畏惧心。陆丰想。攥紧的刀柄滑滑腻腻的,由凉变热。
一步,一步。月光从窗台泻下白白一片,他想起来了,柯华搬来隔壁时,也是这样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才搬来两天,院里院外就密密匝匝的议论开来了。他们说:“陆柯两家简直一模一样,父亲一人拉扯孩子,俩孩子早早没了妈,倒也都乖顺。”
他们说:“柯华争气,肯用功,天资又聪敏,陆丰就差一点。看起来,家境相差不远,到底只能怪天分啰。” 说得多了,陆父脸色就冷下来,陆丰知道,有什么已经永远结束了——他幸福的童年。有什么才刚刚开始——他漫长的噩梦。
又一步,再一步。墙角那架钢琴被月华流淌覆没,齐整的黑白琴键仿佛开始凄凄奏鸣。这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呢?对了,是柯华考到钢琴业余十级证那天。
其实两家并不交往,但闲言碎语总是不断,陆父时刻听着柯华家的喜讯,脸色难看,嘴上也忍不住:“你也看看人家柯华!你什么时候才能争点气?”当即请来音乐教师,每天督促他练习三小时,直到他捧回了一模一样的证书。
近了,那扇门。墙上反光的是什么?哦,是他的辉煌成就。满满挂着奖状奖章,不需要刻意炫耀,只要客人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初中时的英语口语大赛二等奖——那时他可真怯啊,基础没打好,英语说得嗑巴。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人家柯华,可是拿了特等奖呢。”陆父给他报了英语补习班,连双休也请了外教来陪练。奥数竞赛三等奖、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还有这张,邻居串门时嗑着瓜子扯闲话:“哎,小丰,听说没,柯华在书法展上写得一手好行书呢!”柯华柯华,全是柯华!经不起陆父一再念叨,他也去书法训练班挥毫洒墨,不知写废多少宣纸,终于拿回了这张一样的“书法作品二等奖”。
近了,更近了。陆丰在背后把刀攥得更紧,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蜡烛和奶油蛋糕的气味——在满十八岁的今天,他捧回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柯华一样。
七大姑八大姨,院里院外的都来了——除了柯家。热情地笑夸着:“陆丰真出息呀!俩孩子一样的聪明,还一样的沉稳,听说他们上台领奖时,都是一样的没有表情,宠辱不惊。”聪明?陆丰冷笑。自柯华成为参照物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过呀,那柯华不知发什么癔症,拿回通知书就举刀砍向他爸……没救回来。才刚刚满了十八岁。听说一直被逼得太紧,这孩子,大好前途呀!”众人叹息在回响。
陆丰举起刀,狠狠向床上发出鼾声的父亲扎下一刀。
又一刀。
鲜红的血液溅上他年轻的面孔。
“这下,我就和柯华彻底一样了。”
(原创,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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