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杂篇·天下》06,全书末尾,这一部分对惠施的学说进行点评,认为惠施虽然才华出众,但把精力放到了各种无谓的争辩中,无法摆脱外物的束缚,偏离了大道。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惠施有多种方术,藏书多达五车,他的学说驳杂,言辞偏离了大道。他分析事理说:“大到极点的事物没有外围边界,称为‘大一’,小到极点的事物无所包容,称为‘小一’。没有厚度的事物,不可积累,但可以向外扩展千里。天与地都很低,山与水都很平。太阳刚刚正中就开始偏斜,万物刚刚出生便走向死亡。大同和小同有差异,叫做‘小同异’;万物完全相同,叫做‘大同异’。南方是无穷也是有穷的,今天前往越国,可昨天便已经到达,封闭的连环可以解开。我知晓天的中央,在燕国的北面、越国的南面。广泛地爱万物,天地万物是一体。”
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有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
惠施认为这些就是博大,游览天下让各地善辩的人知晓,对方喜欢和他辩论问题:卵中有羽毛,鸡有三只脚,郢地包纳天下,犬可以称为羊,马下蛋,蛤蟆有尾巴,火不热,山有口,车轮不着地,眼睛不能看见,手指接触却不能了解,了解无能达到穷尽,龟比蛇长,尺子不能画方,圆规不能画圆,榫卯不能相合,飞鸟的身影不动,飞行的箭头停留的时刻,小狗不是狗,黄马、骊牛一共有三只,白狗是黑的,一只马驹没有母亲,一尺长的木棍,每天取一半,万世不能取尽。辩士与惠施辩论这些话题,终身辩论不完。
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
桓团、公孙龙都是辩士,他们修饰人的内心,改变人的观念,能在口头上胜过他人,却不能使人从心底里折服,这是辩士的局限。惠施每天运用他的才智和辩士争辩,同辩士们一样有着怪异的言论,这就是他们的大概情况。
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
然而惠施以为自己的辩论技巧最高明,他说:“天地伟大啊。”惠施存有雄心却远离道术。南方有个奇异的人叫黄缭,他问天不塌、地不陷的原因,问风雨雷霆的原因。惠施不谦辞思虑就回答,阐述万物的道理。说个没完,多得没有穷尽,还认为说得太少,又加上了许多奇谈怪论,把违反人性的东西当成实在,想要赢得辩论来获得名声,因此与众人不和。在德行上薄弱,对外物强求,他的道路很狭隘曲折。从自然之道来看惠施的才能,如同一只蚊子、一只牛虻那样徒劳。这对于万物有什么用!充当一家之言尚可,若用来与大道相比,就危险了。惠施不能安于大道,把心思分散在万物之上而不厌倦,最终只能得到一个善辩的名声,可惜啊!惠施的才能,放荡而不能得道,追逐万物而不知返回本原,就像是用声音来停止回响,形体与影子竞逐,真是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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