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中文系

1.

前段时间在简书里的一篇文章，关于中文系的，里面写的中文系如何的不堪。甚至在文章最后，大声疾呼：现在的大学已经没有中文系！

前两天，在一个文学杂志《当代》的读者群里，有人就质疑现在的文学生毕业之后能干什么，是秘书还是编辑！群里也有些老读者时不时地表现出对当代文学的鄙夷和不满。

上个星期，我到处去打听哪里有就读文学硕士的地方。先是了解了一下考读研究生的情况，我对在职研究生花钱买学位的做法非常反感，那个绝不考虑。2017年开始，国家把考研分成了全日制和非全日制两种类型，全日制在工作日上课，非全日制在周末上课，同样颁发学位。看到这样的改变，真的是觉得赶上了好的时间。但结果又是让人失望，我最想读的现当代文学专业没有非全日制这种考研类型。

沮丧之余没有放弃，继续打听。在各大文学兴趣群里问，其中有一个人加了我微信，建议我去鲁迅文学院试试，好像说不用考试，花钱就可以拿到学位，还可以继续攻读博士。我跟他说，学位我不是看重的，主要还是找个地方学习。他以为我是教育之类的官员，想花钱买学位充门面，问了我两次在哪高就。我最后跟他说自己只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不需要买学位，就结束了对话。看到这样的事情，心里确实是很不舒服的。

但我还是没有灰心，我了解了一些大学的研究生文学院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相近的专业招非全日制研究生。果然被我找到一个：学科教育语文专业。其他的学科教育专业都被分在了教育学院，唯独语文专业是在文学院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兴奋地迅速锁定学校，查看专业目录。为保万无一失，还花了时间到考研论坛上研究考研经验贴。有些经验贴的作者还细心地留下联系方式，就加了几个人去取经。结果对方还很有耐心回答我的问题。我问教材从哪里买的，她说在一个某某考研培训班上报名培训（其实就是看直播），就会发教材。我很快地要到了联系方式，她叫我去联系一个在读研二的师姐，还说那个师姐人很好，她自己之前也在那里报的培训班。

那个师姐很热情地介绍了几个培训套餐给我，从两千多到一万三千多块钱五个套餐，还极力推荐我报一个一万一千多块钱的套餐给我，说那个套餐如果没考上还可以免费培训。我心里想，不是说人很好吗，为什么还净推荐贵的给我？我后来决定挑了个三千多块钱的套餐，但是跟她说回家跟家里领导汇报了再决定。

结束通话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个培训班也不过是看直播，为什么收费如此之高？我对比了一下以往我购买的一些付费课程。余秋雨老师（前上海戏剧学院校长）的《中国文化必修课》，定价199元，学习时间50周，每周30分钟左右。香港岭南大学文学教授许子东老师《重读鲁迅》，定价149元，学习时间25周，每周40分钟左右。其他一些如北京大学、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华东师范大学、东北师范大学、福建师范大学教授的古代文学和现代文学课程，免费。我再仔细想想，这根本就是一个套路。从开始的考研经验贴，留下联系方式（作者为什么要主动留联系方式？），到课程的推荐（先推荐贵的），我确定那个帖子，甚至论坛上大部分的贴子都不是考研成功学生的经验贴，而是充满广告的推销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开始失望。

我后来的决定是，还是考全日制的现当代文学专业。至于到时工作和读书的问题，实在条件不足，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考上了不去读书（我压根没想过考不上的问题）。

经历了上面的这些事情，我以一个非文学专业的毕业生（好多年前的）谈一下对中文系的一些想法。就像一个看到自己孩子脸上脏了的父亲，总是想把孩子的脸洗的干干净净一样，不吐不快。

2.

中文系被诟病的第一个方面，当代的中文系比不上现代的中文系。文学史上从时间上区分现代文学（1917年至1949年）和当代文学（1949年至今）。说当代文学比不上现代文学，主要是批评当代的作家和文学作品比不上现代的。

我们下面来比较一下看看。现代部分，“五四新文学”时代（1917-1927）主要的作家和作品，包括鲁迅的《狂人日记》、《阿Q正传》《呐喊》、《彷徨》、《故事新编》、《野草》、《朝花夕拾》等，叶绍钧《倪焕之》等，郁达夫《沉沦》等，郭沫若《女神》等，闻一多《死水》等，徐志摩《志摩的诗》等，周作人《自己的园地》等，冰心《超人》等，朱自清《背影》等，田汉《获虎之夜》等。

30年代文学（1928-1937），主要的作家和作品包括，矛盾“农村三部曲”、《林家铺子》、《子夜》等，巴金《激流三部曲》、《寒夜》等，老舍《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沈从文《边城》等，曹禺《雷雨》、《日出》等，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等，戴忘舒《雨巷》等，藏克家《烙印》等。

40年代文学（1937-1949），主要的作家和作品包括，姚雪垠《“差半车麦秸”》，张天翼《华威先生》等，萧红《马伯乐》，张恨水《啼笑姻缘》等，钱钟书《围城》，路翎《财主底儿女们》，张爱玲《传奇》，艾青《大堰河》等，穆旦《穆旦诗集》等，赵树理《小二黑结婚》等，孙犁《荷花淀》等。

再来看当代文学的情况。

50-70年代文学（1949-1977），主要的作家和作品包括，吴强《红日》，罗广斌、杨益言《红岩》，梁斌《红旗谱》，杨沫《青春之歌》，柳青《创业史》，王蒙《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等，茹志娟《百合花》等，贺敬之《回延安》等，杨朔《红石山》等，秦牧《星下集》等，刘白羽《五台山下》等，老舍《茶馆》。

新时期文学（1978-2000），主要作家和作品包括，刘心武《班主任》，王蒙《活动变人形》等，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高晓声《陈奂生系列》，汪曾祺《受戒》等，林斤澜《春雷》等，韩少功《西望茅草地》等，张承志《黑骏马》等，贾平凹《废都》等，莫言《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等，张炜《家族》等，马原《冈底斯的诱惑》等，苏童《桑园留念》、《城北地带》等，路遥《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余华《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等，王安忆《长恨歌》、《小鲍庄》等，陈染《与往事干杯》等，北岛《回答》等，舒婷《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顾城《一代人》等，巴金《随想录》等，张中行《负暄琐话》，余秋雨《文化苦旅》、《山居笔记》等，沙叶新《假如我是真的》等，高行健《绝对信号》等。

对比现代和当代的作家和文学作品，后者或许比前者还有差距，也不至于像有的人说的那样，现在的中国是文化沙漠，没有文学，大学没有中文系。

3.

中文系被人诟病的第二个方面，中文系出不了作家。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看一下上面的当代作家好像没有多少是中文系毕业的，只记得汪曾祺是1943年于昆明西南联大中文系毕业的。但是中国真正意义的大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从1978年之后算起，到成为一个主流作家需要多长的时间？我们看看上面的主要作家的情况，王蒙1943年生，高晓声1928年生，汪曾祺1920年生，韩少功1953年生，贾平凹1953年生，莫言1956年生（1984年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苏童1963年生，余华1960年生，王安忆1954年生，顾城1956年生，北岛1949年生，舒婷1952年生，他们似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在1978年之后读大学，更不用说读中文系了。

我们看看现代文学作家的情况，鲁迅是学医的，郭沫若也是学医的，闻一多学的是美术，冰心学的是理预科，朱自清学的是哲学，矛盾只是读了北大的预科，老舍在中学辍学后读的是师范学校，沈从文入伍当兵，在北京升学未成自己学习写作。为什么不说那个年代的中文系出不了作家呢，反而指责当代的文学系？我相信当代中文系出来的走出很多杰出的作家，现在中文系出身的主流作家不多，是因为他们还年轻，需要积累。

4.

现在的中国是文化沙漠吗？

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原因除了当代有上面那么多的杰出作家和作品之外，中国文学越来越有自信并逐步走向世界。

那文学在当代的影响在变小吗？这个问题无法做出明确的回答。从文学史上看，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学史，文学作品的不同的表现形式会因为不同的年代影响力会发生变化，先秦时代，上古神话传说和散文影响力比较大。秦汉文学，秦汉政论、史传散文、词赋影响比较大。从魏晋南北朝至唐代，诗歌影响力比较大并达到高峰。宋代文学，诗词影响力比较大，词的成就达到高峰。辽金元文学，戏剧影响力比较大，达到高峰。明清文学，小说影响力比较大，《红楼梦》被认为是小说的巅峰之作。五四文学，小说和散文的影响力比较大。当代文学就比较复杂了，可能小说的影响力比较大吧，但是当代传统文学受到网络文学、网络游戏、电影（不知道电影是否归类到当代的戏剧之中）和其他娱乐方式的强烈冲击，影响力被分散也是正常，但远不至于到了文化沙漠的程度。

2012年，莫言成为中国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无疑给中国传统文学打了一支强心针。中国文学也将越来越有自信。

5.

文学创作的出路在哪里？

今天看了一个央视《焦点访谈》的一期节目，里面讲到中国文化产业的一些思考，应该对文学创作是有一些启发的。

这期节目了介绍了包括文学、主题公园、传统民俗和网络游戏四个类型文化企业的发展情况。这些企业都是2017年中国文化企业的前三十强，也就是中国目前最成功的文化产业企业，他们对中国文化（包括中国文学）未来的把脉应该是比较准确的。

我在前面讲到当代传统文学受到了其他文化形式的强烈冲击，在这里也稍微介绍一下这些文化形式的一些情况，试图在这里面找到一些关于文学创作的启发。

第一个是杭州宋城主题公园的例子。这个公司的负责人说，宋城主题公园已经有22年的历史，游客一直络绎不绝。他们的做法是将宋代进行极致还原，包括建筑、小商贩等等，让游客有代入感。现在的一些穿越类网络小说和其他小说，虽然因为是小白文而被人批评，但是它超强的代入感的确是非常吸引人的。那么现在的传统文学，能不能让读者更有代入感呢？其实我看莫言和贾平凹老师的作品，代入感都是很强的。

宋城主题公园还有一个吸引游客的做法是，公园加演出的模式。就是梁祝、白蛇传等一些杭州当地的一些文化演出，用绚丽多彩的舞台、历史传统文化等视觉、听觉对游客进行心灵上的冲击。文学作品的缺点是视觉、听觉、触觉等五官的感受比较难体现，需要更多的意象去影响读者的感受。

宋城公司负责人最后介绍，对传统文化的本质进行提炼及深度解读，对传统文化的真善美部分进行传播，是吸引游客的法宝。

第二个是深圳华侨城的例子。他们不止是在主题旅游地出售手工艺品和当地特色美食，还利用深圳当地的一种叫做甘坑凉帽的民俗物品进行开发，包括凉帽主题手绘活动，主题电影，周边物品，主题酒店，主题农场等来吸引游客。他们的负责人认为这些所有的主题活动都是为了给游客一种不一样的体验，完成对中国民俗文化的一种立体展现，提升游客的旅游满意度。对于文学创作来说，读者的体验也是非常重要的。很多简书的作者写文章不考虑读者的感受和体验，只为了自己开心，还想自己的作品变现，估计很难做到吧。

第三个是完美世界网络游戏公司的例子。它以山海经的神话故事为背景开发的一款网络游戏，里面包含了很多中国文化元素，深受外国玩家的喜欢，游戏远销国外，十二年长盛不衰，不止在世界很多地方开了很多分公司，而且收购了一些出名的工作室。他们的负责人说，把握住中国文化的精髓，打磨出精致的产品，获得了外国公司的尊重。文化的自信不仅带来了企业的成功，更加带来了正向的影响。文学创作也可以吸取传统文化和文学作品的营养，进行再创作，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鲁迅先生曾经就用山海经的故事创作了小说集《故事新编》。

第四个是中国出版集团的三联书店的例子。这是一个文学作品海外输出的案例，中国翻译国外的文学引进来的文学作品很多，那么中国文学作品向国外输出得有多少呢？节目介绍了陈来教授的《中华文明的核心价值》，讲述中国文化（文学作品）在国外受到热捧。2017年中国出版集团的版权输出达到了一千余种，大大超过了版权的引进。这真是一个很难得的成绩啊！

公司的负责人介绍，过去外国人更多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这两年变化很大的就是，对中国当代的现实问题，当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比较关注。因此他们集团设定了在海外输出的中心话题，一个是中国文化的当代阐释，另一个是中国发展道路的学术表达。传统文化，他们用当代的语言，当代的观念、思想来阐释，向海外传播。另外，中国的发展道路，它要用学者的观点来阐述。我想，这两部分的文学创作，必须是中文系的学者或者作家来完成。中文系的毕业生能做什么，应该有答案了！中国的文学作品在国外受到热捧，而我们中国人自己还在那么努力地批评甚至抹黑中国文学或者中文系，真的是不可思议。

我眼中文系，是一个来自世家的充满青春的大家闺秀。可能她还不够成熟，但内涵底蕴丰厚。

我眼中的中文系，是陶渊明心目中的桃花源，她美丽不可方人，虽略显梦幻，但又可亲近。

我眼里的中文系，与五四青年时代有着亲密的传承，都带着诗与远方，都承载着时代的梦想！

如果你在中文系，或者曾经在中文系，请留言告诉我，中文系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不在中文系，也可以留言，你所认为的中文系应该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