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气躁,小心火烛——”
街上传来打更的声响,闲云迷迷糊糊睁开眼,将元晦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含糊道,“三更了,你该回去了。”
“今晚我不走了。”元晦眼皮都没抬,耍赖地搂紧闲云。
“要不是管家替你兜着,你我之间的事,早就入了员外的耳朵,还是别得寸进尺的好。”闲云撑起身子,披上外袍,打着哈欠下了床,点上灯烛。
“嗯——”元晦沉吟一声,有些幽怨道,“哪有大半夜,硬将情郎赶下床的。”元晦从云被中露出半个脑袋,双眸在昏黄的烛光下,愈发明亮。
“别耍嘴皮子了,快穿上衣服。”闲云没好气地笑道,弯腰从地上拾起元晦的衣裳,丢到床上。大红色的衣袍,正好落在元晦头上。
“那你亲我一下,不亲就不起。”元晦慢悠悠将衣袍从头上扯开,枕着手臂,侧躺在床上,眼中带着坏坏的笑意。
闲云挑了挑眉毛,但没说什么,老实走到床边,附身轻啄元晦的唇珠。没想到被元晦一把拉进怀中,压在身下。
元晦得意地看着闲云慌乱的眼神,又狠狠啃了几口,才磨磨蹭蹭起床穿衣。
临走,元晦恋恋不舍地抓着闲云的手,叹道,“你我这样,何时是个头,得尽快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同住。”
闲云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袍,目光柔和地看着元晦,笑道,“若真有合适的由头,自然好。”说完,闲云眯起眼,望着元晦身后漆黑的街道——阴影中,是黑白无常。
白无常也看到了闲云,正笑吟吟看着这边。
闲云收回目光,又对元晦嘱咐道,“你回府时当心些,天黑露重,若听到有人唤你,别应,也别回头。”
元晦回头瞅了瞅漆黑的街道,有些雾气,有些寒。
回过头,元晦冲闲云挑眉道,“你少吓我,再说这些,我就不走了。”
闲云倚着书屋的门框,笑道,“行了,快走吧,明晚我去你那儿。”
如此,元晦才慢吞吞离开,一袭红衣,渐渐没在了街上的薄雾中。不见了元晦的身影,白无常才上前来同闲云打招呼。
“依然如斯恩爱。”谢必安意味深长地,望着方才元晦消失的方向。
黑无常一向不善言辞,除了同谢必安,少与人结交,此时正立在不远处的街角,等着谢必安。闲云冲黑无常笑着点点头,而后收回目光,对谢必安道,“什么样的阴魂,要劳烦地府的黑白无常一起出动?”
谢必安轻叹一声,揉揉额角,“城中有一间勾栏,正烧得旺,死伤众多,其中有几个心思重怨气大的,弄不好容易成厉鬼,我俩就上来看看,免得出什么差池。”
“哦?”
往日,从闲云的书屋到员外府,若从豆腐巷抄近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今日,元晦在平时熟到可以闭眼摸回府的巷子中,迷路了。来回绕了好几圈,却总也走不出去。
四周的雾气渐浓,潮气打在石壁上,凝出细细的水珠。当刻在墙壁上的“豆腐巷”第七次映入元晦眼帘时,元晦心中一紧,莫非,是鬼打墙?
隐约中,似有谁在拼命抑制,却仍难掩悲怆地悲鸣着。元晦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无人无灯,只有浓雾和潮冷的石壁。
“终究,还是负了我——”似呓语般,带着啜泣声。元晦听得不真切,但声音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
回身的刹那,一唇红齿白,梨花带雨的美人,朝着元晦跑来,华美的袖袍飘扬在其身后,似一片于浓雾中沉浮的彩霞——
“少爷,给薛府的贺礼已经备好了,今儿老爷抽不出身,所以这贺礼,得由您带过去了。”
元晦迷迷糊糊地听管家在一边嘱咐,含糊地应道,“嗯,知道了。”
“少爷,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身子可有不适?”管家皱眉,关切地看着元晦。
元晦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朝管家摆摆手,“无妨,许是昨夜睡得太晚了。”
丫鬟伺候元晦更衣,用早饭的时候,元晦都心不在焉的,感觉身子飘忽,脚下发软。元晦思忖,难不成,是这几日太不节制了?元晦脑中,映出闲云带笑的眼,不禁觉得心中微热,稍稍提起了些精神。
薛府外张结的鲜艳红花,门上的金色双喜,元晦看了,莫名觉得心慌头晕。尽管如此,元晦还是强打着精神,同薛府的老太爷道了喜,有些飘忽地随薛府的迎宾入了席。
席间,已有不少前来道喜的宾客入座,还有几个半大的孩童,叫嚷着穿梭在人群中,追赶打闹。元晦觉得很是嘈杂,耳边满是蜂鸣声。
终于,新人入堂,薛家大公子薛承誉红光满面,携红盖头的新娘子徐徐走入众人视线中。新人身上的红衣,似两团火,在灼着元晦的五脏六腑。终于,元晦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书屋中,闲云心神不宁地放下笔,望着门外。
昨夜,南熏阁失火,大火今早才被扑灭。黑白无常仍在城中未走,听谢必安说,终究,还是跑了几个阴魂。
应不会这么巧吧?罢了,还是去看看吧。闲云挥袖化出一份贺礼,关了书屋,朝着薛府走去。
奉上贺礼,闲云在距离元晦不近不远的桌席落座。
闲云徐徐摇着折扇,凝眉看着元晦,果然,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当新人走进大堂时,那阴魂直接夺了元晦的壳子,炸毛般猛地起身,掀翻了跟前的桌席,满桌酒菜翻到地上,落在红得扎眼的地毯上。
闲云揉着额角,人这么多,还是由鬼差来处理吧。于是,闲云垂眼默念心决,给城中的谢必安传了个信儿。
“元晦”红着眼圈,在众宾客惊奇的目光中,跌跌撞撞朝着那对新人走去。薛府的下人,见张员外家的公子此举,纷纷愣住。毕竟,闹事的是城中有名的张少,没人敢硬拉扯,有胆子大敢上前阻拦的,皆被重重推开,摔到地上。
“张兄,你这是?” 新郎官薛承誉莫名其妙地看着元晦,两人往日素无恩怨,还喝过两次酒,勉强算有些交情。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落在薛承誉的侧脸,留下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在座的宾客皆倒抽一口冷气,“怎么,难道是薛少抢了张少的心上人?”
“元晦”眼含情媚,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直直看进薛承誉因震惊而瞪得溜圆的双眼,冷笑道,“你可还记得,那晚月下灯会,你对我许下什么?”
薛承誉似被冷鞭抽了一般,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颤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跟前的人,结巴道,“你——你——”
“呵——”“元晦”垂下眼,凄凉地一笑,“想必,薛公子是不记得了,不然,怎会将我送给他人,而自己,却欢天喜地地迎佳人进门?”
在一旁的新娘,闻言掀起盖头,朱唇微启,似要说什么。
“好美的一张脸。”“元晦”看着身披嫁衣的女子,失神地笑着,将目光徐徐移向薛承誉,叹道,“只可惜,要嫁给这样一个虚情假意的负心汉。”
“承誉,怎么回事?”新娘蛾眉微蹙,忧心地看着冷汗涔涔的薛承誉。
薛承誉目光闪烁,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前一步抓住“元晦”的袖子,皱眉道,“卿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元晦”咆哮着,从薛承誉手中抽出手,眼中泛着刺骨的寒光,咬着牙对其恶狠狠道,“违心话,我听得够多了,就不要再说了吧,薛公子?”
说完,“元晦”失神地后退两步,一滴泪珠顺着其面颊滑落,摇着头喃喃道,“我究竟为何要来?”
闲云在一旁看得真切,薛府老太爷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下人便手持一把桃木剑,悄悄走近“元晦”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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