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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罾城的清晨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寂静又渗着寒色。但阿公还是每天都很早起床,他是会打拳头的,意思就是习过武的。所以阿公总有一点大汉子的特殊气质,发不过额,生活规律。我小时候是跟阿公长大的,那些清晨,多数就跟着阿公到巷尾的豆腐摊买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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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天色很冷清,豆腐摊是摆在社稷爷公旁边的,卖豆腐的大叔是厝边,人很高大。他用扁担挑着两架子豆腐,从巷头挑到巷尾来卖。架子是十字脚的,上面是平阔的方形板子,板子上用白纱布盖着的,就是豆腐。阿公说:来五角钱的小豆腐。卖豆腐的就揭开上头的白布,用那白亮的铁片儿在嫩白的豆腐中间划两下,两块豆腐就出来,搁在袋子。“来,五角钱!”阿公接过豆腐付了钱。就带着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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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腐是切成骰子大小的嫩豆腐。我们那卖豆腐都会买两种,一种是大块儿的,四方形,稍扁,可煎或焖。另一种是这种小豆腐,正方体大小,拌或入汤都好。我跟阿公买的,常是后面这种小的。回家以后,阿公就从橱柜上拿出小坛子的白糖,小豆腐搁在碗里,再撒上一小山儿的白糖。白瓷碗儿的象牙白,小豆腐水汪汪的白,再搭上白糖的晶亮,素净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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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可以开吃了。阿公说,清晨露水重,伤人,不能坐石门槛上。所以一老一小,有时是坐在竹编的凳子上,有时是蹲在门楼前,端着碗儿吃,特别有趣。清晨的豆腐,都是卖豆腐的刚刚做的,带着温热。白糖稍微化去了一些,糖汁儿顺着豆腐中间渗了下去。舀起一勺子,香,嫩,甜。最喜欢就是用牙齿去咬白糖的感觉,“咯,咯,咯……”十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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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买多了,就留着打汤喝。阿公懂厨,但没见过他下厨,所以豆腐汤都是阿妈做的。做豆腐汤很简单,早市的小河虾,农家刚宰的鲜猪肉,都可以拿来下豆腐汤。罾城人好鲜货,所以豆腐汤的虾必须是鲜活的小河虾,不需大。水开了推入豆腐,稍微一煮,迅速倒入一盘活蹦乱跳的小河虾,上盖,等虾的颜色变红,下两颗海盐和一点葱花就可以。这样的汤特别鲜甜,不腥却豆香特浓,最让人不能摆脱的,除了那嫩白的豆腐,当数是剥开虾壳后,指尖鲜甜的虾汁,和那一口鲜嫩的虾肉。
至于猪肉豆腐汤,我觉得我阿妈是做得很好的。阿妈是个对吃花心思的人,兴许也是为了让我们多吃点肉,常是把猪肉用刀背剁成泥,加几颗薯粉,一勺儿冬菜,然后挤成一颗颗的猪肉丸子,搁在豆腐汤中直接煮熟,最后下点葱花,就可上桌。阿公常说:但凡做猪肉豆腐汤或者猪肉丸子,不下冬菜,味道都不好的。兴许这是罾城人对冬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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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清晨一碗白糖拌豆腐,再加上一碗豆腐汤,吃完就可以上学了。而我阿公吃过白糖拌豆腐后,必须配上一碗白糜。他说,人,早上不吃一碗白糜,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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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卖豆腐的那个大叔,是住在巷头的大厝里。他一天得卖好几板豆腐,罾城的豆腐是用板来计量的。一边卖,一边她老婆或孩子,会端着一板板的豆腐往他摊上去,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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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经过他们家,总会闻到一大股的黄豆味,特别浓郁,印象很深。尤其是黄昏的时候,他会和他老婆,在大厝前的石磨上磨豆儿,旁边是一桶桶的豆汁,特别香。然后第二天中午,就能看到大厝前挂满白色的棉纱布,和黄色发皱的豆腐皮。阿妈说这是能做腐枝的,得是第一层和第二层的豆腐皮,做出来的腐枝才是佳品。
现在那个卖豆腐的大叔也搬走了,镇上的人越少,清晨也没人卖豆腐了。在外面的很多时候,尤会想念小时候和阿公一起吃过的白糖拌豆腐和豆腐汤。有时候也会想,那个卖豆腐的大叔,巷头做豆腐,巷尾卖豆腐,入夜点豆腐,午后晒腐皮。又是多么写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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