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牙齿

我年轻激昂的生命中，从外婆那里读出过许多关于生活的哲理。

直到有一天，短暂的相聚后，临别之际她突然回过头冲我咧嘴一笑，望着那“凋零殆尽”的牙齿，“空空如也”的口腔，晶莹的液体在那洞悉过世间风云瞬息万变的明眸里娑婆，我仿佛一瞬间又“解锁”了一个亘古未变的人生哲理，一个残酷而又渗透当今社会的奉行法则：

一个只懂奉献而不懂得索取的人，一个只会服从不会要求的人。无论是具备或者不再具备相应能力的时候，都将是人情物质里，思想情感中最容易被忽略的。

鲁迅先生说：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人心失真的年代，越发的确如此！

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半世隐姓埋名，即使他言之凿凿——“为国家尽忠就是最大的孝”，真正理解他的也只有核潜艇从事的相关人员；杨振宁名满天下，誉满全球，82岁时娶妻28岁，遭一片非议，其实发自内心崇敬杨振宁的也只有从事物理相关的工作人员。

他们都是把自己的青春和热忱全部投入到一项事业上，但真正能体会到那种大无畏和大智慧的仅仅是相关的那么几十上百号人。

而外婆，一个一生把生命最美好的时光交付给了泥土，为家人筑起生存的堡垒，却在这个人人都厌弃泥土的年代里，她的一生注定不会再有一个人去理解她！爱护她！赞美她！歌颂她！依偎她！眼里心里装下她······

去年的某一周回到老家，便听说外婆在自己居住的小镇上，被行骗的“医生”以“不良固体”强制性安装上假牙，被骗去一千多块钱。

当时是农村的“赶场”，外婆看热闹，突然被一个“医生”按在了一根板凳上，一根铁丝随即套了进去，挽在坏掉的大牙上，舌头不小心也被划破了半拉口子，外婆当时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阵，“医生”宣布假牙安装完毕，当时看起来的的确确也像那么回事，于是就叫外婆看看镜子，当着很多人面找外婆要安装费，一千元。

外婆是一个极其节约的人，平时三五块的开销对她而言，只要不是必要，都是能省则省。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哄带骗，一股无形的威逼之下，她只好悻悻回家取钱，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给了一千块钱。

由于没有正规消毒，没有取出已经坏掉的“牙桩”，当晚牙齿就开始发炎疼痛，她不敢告诉舅舅，一直忍着疼痛。“不良固体”也开始变行，口腔发臭，一直到有一天她来到城里，坐在我家门口，我奶奶差点没认出来，“不良固体”都已经凸出来，口腔的变形使得整个脸部都已经变形。

我回老家大概已经是外婆被发现上当受骗近一个月了，那一个月的日日夜夜是如何度过的？

自责、悔恨、疼痛、恐惧？

那一个月以来，没有一个人去看望，没有一个电话的询问近况。

无心的人总是以“忙、忙、忙”来遮掩自己的过失，无心之人的时间因“宝贵”而“堕落”。

回到家听到奶奶告诉我这个情况，我立即将外婆接上城里，第一时间去了中医院取出不良固体。没有半句指责，我知道，当下那一刻她需要的只是宽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当医生取下那“不良固体”，外婆如释重负时，分明做错事的孩子明明是我们！

外婆曾是有钱的，她的勤劳她的节俭，很多写外婆的文章我都提到过她曾在流行“万元户”这个说法时就位列其中。而近几年来，她的所有积蓄都拿了出去，农村所谓的“棺材本”，无奈拿去做了一些“无益义”的事。

当时我刚买房没多久，工资都节余下来还首付的钱，于是我打电话给舅舅让他带外婆去再复查一下牙齿，然后安装一口正规的牙齿。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至今没有下文。

或许，成年人，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今年过年之前一定要带我外婆去把那口牙齿安好。尽管我买车买房还有一些债务。可我完全可以做到选择性“不难”！

人生在世，为人莫要“过谦”，生平至少两件事一定要高调：

一、工作要高调，凭本事穿衣吃饭，非要穿得堂堂正正，七彩随身；非要吃得津津有味，抚胃贴心；

二、行孝要高调，非钟乐不能奏恩义，非炮竹不能响四方。大大方方行孝道，亮亮堂堂做人。

外婆的牙齿，能早一天吃饭吃出味道，嚼出幸福，我的灵魂将是最大的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