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迈着它悠然的步子带着我们走入了寒冬的季节,北方的天空在雾霾的笼罩下灰蒙蒙的,我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回到姥爷的小院儿的。
半吊在天空西方的斜阳正拼了命地想要把它的最后一抹微光透过厚厚的雾霾洒在小院儿的角落。
我曾经在这里和姥爷渡过了我的童年时期,小院儿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喜怒哀伤,塞满了我童年的记忆。尤其是小院儿门前的那棵枣树,它在我的记忆里是可以被姥爷变下柿子来的。
每到秋天,姥爷家门前的枣树上都会挂满通红的小枣,馋得我直流口水,姥爷每天都会打几个下来给我解馋。
妈妈也会在这个季节带很多柿子到姥爷家,那时的我喜欢柿子胜过喜欢枣子,每天想尽各种理由不停地缠着姥爷要柿子吃。
“柿子每天只能中午吃一个,其他时间是吃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柿子看到你会害羞,它们都躲到了门外的那棵枣树上,只有大人才可以看到,每天中午我都会帮你变一个下来。”
“那你现在就帮我变。”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也不准偷看,等我回屋做法帮你变出来。”
西屋的棉布门帘被放了下来,很厚实,我被隔在大堂屋里。不一会儿,姥爷就拿着黄澄澄软塌塌的柿子出来了。
“今天只有这一个,吃完不准再要了。”
已经馋得口水的我早已来不及答话,一心想要一饱口福。
“姥爷,柿子是怎样变下来的?”在尝过几次甜头后,我终于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我像变魔术一样做法,柿子从外面的枣树上,‘唰……’一下子飞进屋的。”
“那我也要会变。”
“只有大人才可以变。”
从此,姥爷在我的眼里成了具有超能力的超人,那种可以做法变柿子下来的超人。
后来,姥爷每次帮我变柿子我都会偷偷从门帘缝儿里观察,梦想自己也可以有一天把门外那些只有大人可以看到的,躲在枣树上的柿子,都变到房间里毫无节制地吃。
我还会装模作样地站在西屋的大油门柜子前面摇头晃脑,双手合十闭着眼碎碎念,希望可以把那些我看不见的柿子通通变下来。
我也会望着那棵枣树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看,希望可以看到躲在它上面的柿子,可我一次都没成功过。
那个秋天,我依旧只能每天吃到姥爷变下来的一个柿子。
后来,我长大读书后离开了姥爷的小院儿,也渐渐淡忘了那件事。
直到在我备战高考的那一年的初冬微冷的早晨,作为住宿生的我被爸爸接回了姥爷的小院儿,小院儿不像往常整洁、规整,进进出出的很多人,角落里杂乱地堆着各种杂物。
抬眼望去,姥爷已被停在了那棵枣树下,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也被盖了起来。
我望着那棵枣树,除了树枝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就像姥爷最后躺在那里,一个人孤单单的。
那时的我突然很想知道,当年他到底是怎样帮我把柿子从枣树上变下来的。为什么我长大了,依然看不到躲在枣树上的柿子。
我跪在他身边,拉着他冰凉僵硬的手,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问。他的脸蜡黄蜡黄的,眼睛只是紧闭着,嘴巴一动也不。他没有回答我,直到妈妈把我强拉开。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感受到生命的终结。知道了生命中有些人是可以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的,在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他的任何痕迹。
而我,也永远没有可能得到答案了,虽然长大后的我知道那只是哄小孩子的把戏。但我永远没有机会听他亲自讲给我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每到柿子上市的季节,我依旧对柿子有着着魔般的偏执,但终是不会过于贪嘴,导致身体提出抗议。
“在这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屋吧。”
舅舅大老远地招呼我去他家隔壁院子的新房,这个小院儿自从姥爷走后就再也没人住过了,只留下了那棵枣树,还在这世间经历着春夏秋冬的轮回。
听说它依旧每年长出红通通的枣子,只是当年打枣的人早已不在了,也再也没听说过它上面会躲着只有大人才可以看到的柿子。
现在的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这个小院儿,每次看到院门前的枣树,都会让我的心头沉甸甸的,是那种很温暖,很踏实的沉甸甸。
终于在有一天的夜里,姥爷来到了我的梦里,他依旧没有告诉我他是怎样把那些躲在枣树上只有大人才可以看见的柿子变下来的。但他告诉了我,那种沉甸甸——是爱。
“舅舅,明天去给姥爷上坟,带上一株枣树苗吧。不想让他的坟看起来那么孤单。”
“嗯,就带大枣树旁边新长出来的那株吧!”
第二天,我们看到姥爷的坟上,已经有了一棵柿子树,它有一人多高,一指多粗。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怎样长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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