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小武死了。
今早,我开钩机到山脚牛牧场,看到地上一堆血、肠子和骨头、碎肉的混合体,十分惊悚,还有一片乳白色的脑浆,和母牛产的奶几乎一个颜色,当我看到其中一块牛鼻骨上有一个生锈铁环后,我才认出是小武。而其他奶牛缩在牧场另一方,低头晃脑,无神地看着我。
已经第四只了,从保安人员告诉我附近出现黑熊后,已经死了大花、小麻、二喜和小武。我很生气,吃不下饭,这头黑熊肯定疯了,这么凶残,操他娘的蛋。要让我看到它。我就一枪崩了它!
前几天,我就跟守在辐射禁区门口的戴头盔的保安人员说明情况,他们答应我三天内抓到狗熊,但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中午再去找他们,结果他们说这个问题不归他们管,他们没权到核辐射区猎熊。这算什么话?就是说放任那头黑熊在这片区域捕杀动物?
不行,我必须有所行动,不能让那头黑熊再杀害我的动物们了。
2015.10.23”
这是一座距离福岛核电站不足十公里的村庄,群山包围,荒荒茫茫,只靠一条沥青公路承担起连接山村与世界的重担,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淳朴的农民,他们靠无尽的山和有限的良田生活。在四年前的福岛核泄漏事故中,这座村庄放射性物质浓度高达安全值的一百倍,被划为生存禁区。五千多村民被紧急撤离,只留下山本信一和村民们的牲畜。
山本信一是自愿的,他今年六十四岁,银发苍苍,皮肤枯槁,皱纹深如沟,只剩下一双缩在眼眶里的眼睛依旧清澈有神。他少年当兵,中年在村子当守林员,一直当到现在。当自卫队队员前来疏散村民时,他将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和孙女送上车,回家喝了三碗酒,亲人分离,他实在难过,但他感到一种使命感,他不能走,他必须留下来照顾不能撤离的动物们,必须留下来守护这座村子,直到大家回来。
每个人都会遇上一场不能退缩的战役,山本信一决定献出自己的一切!
2014.04.17 。答记者问。
“害怕吗?一个人在这里。”
“最初几天,很害怕,我缩在屋子里,几乎不敢出门,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心里就没底。但花却开得比往年要鲜艳得多,黄的粉的红的紫的蓝的一大片,我敢保证,那是我至今看到的最美花季。但看不到人,你能明白吗,如果美丽的东西没有人来欣赏,一切就变了味,变得诡异,我常常感觉身后有人,猛然转过身往回看,却什么都看不到,那种感觉挥之不去。”
“那后来是怎么好的?”
“没办法,动物们和我都饿了,树木也都渴了,我必须去喂食去浇水。慢慢就习惯了。”
“你这样做,家人不反对吗?”
山本信一抽了口烟,说:“他们一开始很反对,说我拿生命开玩笑,又哭又闹。但后来都理解我了,偶尔会打电话给我,过年时儿子还会带孙女来看我,虽然只来几小时,我还是很满足。”
“你要是想家人,怎么不出去几天。”
山本嘿嘿一笑,露出两个黝黑的酒窝。说:“你敢进来采访我,也算是有勇气的人,我就告诉你,因为我长期暴露在高浓度核辐射环境里,核原料已经渗入我的皮肤、血液和骨头。我本身就成了一个超标的放射体。我不能出去,我出去会害了别人。还有,大家都是男人,我跟你说,如果我现在再生育的话,那下一代必然是那个那个的,你还年轻,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懂吗?”
穿黄色外套的青年男记者拿话筒的手突然矮下一截,他慢慢点了点头。
山本还有很多想说出来,但他使劲抽了口烟,把说话的欲望压下去。有些话,还是不能告诉媒体。
......
山本从森林保护所的保险柜里取出双筒猎枪和大口径子弹,回到家,把墙上的富士山壁画拆下来,翘开砖头,拿出一把银色的意大利伯莱塔92F手枪。握着手枪,山本眯着眼睛,似乎回到了青春时的激情岁月,回想起那时的风花雪月、军营高歌。突听门外传来咚咚两声,山本立马熟悉而快速地进弹、上膛。顺势卧倒滚动,转身瞄准了门外一只大花狗。
山本松口气。放下枪。道:“二娃,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黑熊来袭击了。”
二娃是一只杂交巴西菲拉犬,体格高大,凶狠异常,以前是村里一位富翁的看家犬。核泄漏事故后,山本信一驯服不了倔强的它,只好拿斧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砍开它的锁链,给它自由。没了枷锁的二娃转身就走,第二天却叼回来一只野鸡,在山本面前温顺蹲下。没有主仆,只是朋友。
村里其他动物也大多是这样,山本从来没把它们当成宠物,而是当成朋友,当成儿子、女儿,他能流利说出每头动物的名字和年龄,甚至知道它正在和谁恋爱或者搞外遇。那些动物也能看懂山本每一个动作后的含义,甚至明白山本眼神里的意思和他的心情。
这时,二娃一颤一颤走进来,白色下腹滴下一串血珠,眼睛一片水花。
“二娃!”山本一惊,冲到二娃面前,二娃有气无力地“汪!”了一声,在山本面前倒了下去,露出肚子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二娃!”山本跪倒在二娃面前,抱紧二娃的头,看到了二娃白花花的肠子,他痛地跟要了自己命一样。“二娃,二娃,别怕,”“忍着,我,我有药,待会就好了。”“别怕。”山本喉咙梗塞,语无伦次。被山本抱起的一刻,二娃却安稳得像回到母亲的怀里,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山本粗糙的脸,耳朵下垂,闭上眼睛,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娃!”山本吼叫一声!他的眼睛模糊,他的鼻子酸苦,他的喉咙堵上一大口痰,哭泣无声,“二娃!”他捂住脸,眼泪从手缝滑下。他突然冲到小院里,举起手枪,愤怒地朝天连开三枪,枪口吐出火龙,声音巨大,惊动了枝头所有的鸟,村子黑压压飞起一片无名的鸟,村庄响起一片狗吠声,而深山里,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山本疯了,他顾不上吃午饭,就把村里剩存的五十六条狗三十二只猫全圈到自家院里来。可能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这群不同品种的猫狗竟一声不吭,缩到一起取暖。还有六十多只牛、十多只兔子、几十只鸡和五只乌龟,则被山本赶到邻居吉藤的大院子里,这群动物对山本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它们乖巧地跟在山本后面,走到院子的角落里休息。
以前,村庄的动物更多,但核泄露事故发生后,一部分动物被主人带走,一部分动物死于不明不白的病因,最终只剩下它们。
山本坐到家门口的石阶上抽烟,他想,既然这头黑熊喜欢袭击动物,那今晚它一定会找到这里的,我就在这里伏击它,一枪把它崩了。这时,一只纯黑色的圆脸猫和一只黄色的长尾猫爬到他的肩膀上,舔他的脸。他突然问:“大黑大黄,你们说今晚能不能抓到这头黑熊?”
两只猫同时摇了摇头,山本一惊,这两只猫在事故后,突然通了灵性,能听懂山本说的话,两只眼睛则变得如同圆润的青玉石,能在黑夜里发出吓人的光芒,并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事物。此时它们摇头,莫非是料到什么。山本忙把它们两放到地上,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两只猫同时喵了几声。可惜,山本并不懂猫语,他只好摇头,两只猫却叫得更尖。它们两咬住山本的蓝硬布裤子,向前拖,要把山本引到一个地方。山本只好跟着它们走,走到村东头一户人家的围墙前。这堵五十厘米厚的矮墙现在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破成人形。
“熊!”山本一惊,立刻掏出手枪,上膛,半蹲下来。警惕地走进院子,但看不到熊,只看到屋前的石柱上,留下两道极深的爪痕,深到这根人腰粗的柱子摇摇欲坠。山本的银发软软地塌在头皮上,他坐在院里的樱花树下,又开始抽烟,看着眼前的两只猫,他恐惧地想到——这头熊,也变异了!
我是大黑,是村里变异的两只猫的之一。当信一握着枪在村东头搜索时,我和大黄还没有看过那头黑熊,但敏锐的动物神经告诉我,这头黑熊,是惹不起的。从二娃老贼狗死在它手上时,我就知道,它的时速决不在四十公里下。而从那个墙洞和那道爪痕,我看得出,它的力量,可能比得上一辆拖拉机。它绝对是变异了,而且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能力。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它凶残、嗜血。
今早,从空气里,我们两就嗅到了一股恶心的煞气,挥之不去,漂浮在村里所有的角落。而从天上照下来的阳光里,我们两看到了一丝忧郁的黑光,这是大死亡的前奏,我去年年底也看过,那天夜里突然下了极大的雪,冻死几十头牛几百只鸡还有我年迈的老父亲。而这次,恐怕......
我和大黄一直劝信一走,但十分可惜,我们不通人语,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们两叫得很尖锐,叫得像我们猫科动物在春夜里的叫春,如同小孩的哭泣。但信一一直摇头,我们两突然不叫了,他似乎听得懂我们的话,就算他真听懂了我们的话,我想,他也会摇头,从他开始守护我们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就成了他的命,他的命,也是我们的命,他怎么可能离开我们,这一次,全村所有动物的生死都绑在了一起。
我和大黄的眼睛湿润了,我们摩擦着彼此的皮毛,舔干净彼此的脸,把毛都理顺。是的,我们是夫妻,今年八岁,大黄的肚子里,有三只小bb。她是一只勇敢的猫,性格刚烈,鼻子挺直,决定要吃的鱼,一定要吃到。我爱她,有一半就是爱她的性格,你想想,我们猫,只有十多年岁月,如果一切软弱退缩,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劝它为了我们的孩子,到石漱锦川家的地下管道避一避,。它却盯着我,说:“大黑,我不想躲在你后面,你明白吗?我们分不开,一起吃鱼也要一起面对黑熊。”我的眼睛又模糊了,在泪花中,我看到黑光越来越盛大。
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活下来。
我跑到躲在墙角的猫群里,呼唤大家帮助信一。
一只灰色老猫却说:“大黑啊,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信一,可我们怎么帮呀,我们又打不过那头黑熊,我看,大家不如都躲进水管里,别给信一惹麻烦就好了。”说完,他摇了摇棕色的尾巴,缩到猫群中间,左顾右盼。似乎在提防黑熊随时的袭击。猫群响起一阵附和声,我感到很无奈。
但大黄跳上树,居高临下道:“住嘴莫老头!你就是怕死,谁让你去跟黑熊打架了,我们难道不能帮信一放几个哨岗,提防一下黑熊,要干黑熊,你不敢上,我们上,我们一群猫,只要能拖延几秒钟,就帮了信一大忙。你要是现在躲进管道,我告诉你,你就跟那些被你唾弃的抛弃你的人类一模一样!”
灰色老猫低下头,猫群一阵沉默。
大黄又道:“你们还是不是猫,还要不要信一了!”
猫群低下头又一阵沉默,一小会后,它们都抬起了头,我看到了许多双发亮的眼睛。这时,一只威猛的德国黑背犬走过来舔了舔我的耳朵!正是我的发小——王爷、狗群的领导。他用仅我们两个人懂的独特语言告诉我,它爱信一,要帮信一,信一是他一辈子的主人。我则告诉他,一定要活下去。他点了点头。
在我和王爷的领导下,我们组织了一个猫狗联盟,分成盯梢、阻击和指挥三个部分。大部分猫爬到信一家附近的树顶上,提防黑熊的袭击。而大部分烈犬,则分成几个小队,缩在墙角,随时准备阻击黑熊。而我和王爷,则坐在院子里听取各方面传来的猫叫狗吠,然后用我们独特的方式分享信息交流信息。
我们只能做到这里了。但我仍感到害怕,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柔软,但那丝黑光,丝毫没有暗淡的迹象。
山本看到猫们爬上树眺望,看到狗们缩进墙角磨牙,他就明白了它们的意图,他很感动,他抓紧时间,削了两根尖锐的木条,底部加上巨石,一根悬挂在门前,一根悬挂在屋内,只要拉开地上的绳子,木条就会重重坠落下来。同时山本还拉了很多条铜线,一些围在门上,一些围在墙上,干完这些,他摸了摸手边的电闸。
夕阳慢慢被一位铁甲卫士拉走,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云层很黑很厚,蕴含了纯净的水汽,似乎将要倾斜下来。不远处核电站的机械怪兽,安宁地躺卧着,巨大的身躯散发巨大的冰冷气息。天冷夜静,山本只穿了件利索的军服,缩在屋顶的黑暗处,他把附近所有的灯打开,一片光亮,没有死角。他希望在黑熊出现的一刻,就用枪给它致命的一击,但他内心依旧隐隐不安,他实在无法预料,经历过核辐射变异后,他会遇上一头怎样的黑熊。
而这时,浓雾覆盖的丛林里,爆发一阵浑厚的怒吼,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从树丛里露出来。
动物一阵不安,牛哞狗吠猫叫鸡鸣彼起彼伏,恐惧叠加。山忙本拉长调唱了一首常对他们唱的山歌,他的声音浑厚雄壮,磁性独特,富有安全感,对抗着天地间杂乱的恐惧声。动物们慢慢安静下来。
大黑迅速爬到最高屋檐上,一双眼睛离奇放大几倍,占据了半个脑袋,显得又圆又恐怖,眼球上的晶状体却竖成一道黑到深邃的细线,它打开了生死的视角,世界与世界重叠,它既看到了死去的人们、动物们;也看到了握紧手枪的山本和躲在院角缩成一团的牛群,烈犬露出凶齿,猫群露出尖爪;所有的树木长出了眼睛、长出了手臂和生殖器,纵情交配,但这些画面都在大黑眼里一闪而过,它只要黑熊,只要黑熊,但它只看到无数的灵魂从丛林里奔逃出来,慌不择路,推倒无数。
突然,咔擦一声,电断了!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占据了所有的地方。
山本猛然站起来,举起双筒猎枪,左右瞄准,却只看到大黑发亮的眼睛。一片寂静,没风,几片枯槁的叶子在粗糙的小路上打滚。大黑喵喵叫几声,企图跟外围盯梢的众猫们取得联系,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大黑愣了一下,用更高的声调继续呼唤,没有回声,完了!大黑心头一紧,拼命睁大自己的眼睛,探寻外围的猫群,却只看到一个个被踩得稀巴烂的猫脑袋,一个猫的灵魂从猫的身体爬起来,懵懵懂懂望着世界。熊呢!熊呢!大黄呢?大黄!妈的!为什么看不到!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大黑收回它的眼睛,跳到山本的肩膀上。山本慢慢蹲下来,一脸沉静。眼前完全的黑暗似乎对他没有影响,他还能看到这个世界,但他闭上了眼睛,锋利的眼睛一闭上,山本似乎老了十岁。但他的动作毫不迟缓。
气流涌动,气流摩擦,黑暗里不断传出细微的声音,山本跟着细微的声音不断转动自己的身子,准星不断变化,声音方位的变化速度越来越慢,再过两秒,山本就有把握准确打出一枪,但突然,黑暗中传出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叮叮叮…打断了山本对黑熊声音的判断,他懊恼地垂下枪。
“妈的。这么晚谁还打电话过来!”
黑暗里吉藤院里却传出牛群的嚎叫声。哞哞、哞哞、牛声越叫越响,夹杂着痛苦和恐惧,还有骨头断裂声。
“妈的!”
山本从屋顶滑下来,冲进屋内,打开生红铁锈的柜子摸索手电筒,黑暗中扩散着牛群声,还有了狗吠、猫叫。牛叫哞哞,低沉的声音表达着无尽的苍凉和绝望,狗吠汪汪,在寒冷里传达绝对的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决然,猫喵了又喵,尖锐无比,像被抛弃的妇人斯歇底里。一声声一次次敲击山本的心,他拳头般的心脏剧烈跳动,汗水满身,他翻上翻下粗鲁地寻找手电筒,却什么都找不到。
“吼~~”院子里传出了熊吼声。
“妈的!”山本在黑暗中靠感觉冲到隔壁院子,朝天开了两枪,借着枪口爆发的火光,山本惊呆了。一头肌肉发达而狰狞,转动着血红色眼睛、满身血水的超巨型黑熊手上正捏着两颗血淋淋的牛头,嘴巴还咬着一条狗腿。山本呆了,他几乎有一种错觉,这不是狗熊,而是地狱派来的恶魔。他十分震撼,手却立刻瞄准黑熊开枪,火药燃烧,子弹高速旋转射向大熊,但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溅起波浪,子弹只打进黑熊皮肤一寸。刹那的光亮中,黑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山本立刻向右跃起,顺势滚动,黑暗中,向刚才他站的方位打出两颗子弹。又石沉大海一般,出传出闷闷两声。瞬间的火光中,两只狗跃起咬上黑熊的耳朵,黑熊愤怒地嚎叫“吼~~”两声,捏爆了两只狗的脑袋,纯白色的脑浆溅了黑熊一脸,遮住它的视线。
“小四!大假!”山本痛苦嚎叫一声,躲到假山后。
“不行,我看不到,它却看得到。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山本的脑袋飞快地运转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收回冥眼的大黑在屋顶上看到了一切,它冲进山本的屋子,它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它的哨岗会全军覆没,为什么它的冥眼完全看不到黑熊。它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它迅速找到山本的打火机,咬在嘴里,又抱住一瓶煤油。
两头大公牛低下头露出四只尖锐的角,冲撞黑熊。黑熊精准地抓住了两只牛角,只退了一步,便顶住了大公牛猛烈的冲击力量。“眸~~”公牛四蹄刨地向前冲击,“吼~~”黑熊双掌向下,折断了两头公牛各自一只角,精血顿时从公牛的断角处喷出来,公牛痛苦地呻吟几声,就要倒下,黑熊却握住了他们另外的角,原地旋转,越转越快,两头公牛被拖离了地面,在空中越转越快,黑熊突然放开了掌,一头公牛撞倒了其他要冲出来的奶牛,另一头公牛却撞倒了山本身旁的大石。石粉呛鼻。公牛痛苦呻吟,“铁鼻!”山本悲愤欲绝,在黑暗中摸到两颗温暖暖的硕大睾丸,公牛猛烈颤抖着,不断低鸣,乞求解脱。山本眼泪流了一脸,他闭上眼,朝公牛的头颅开了一枪。
黑熊向山本走过来,脚步缓慢而沉重,似乎有意而为,山本又开了两枪,却只让黑熊的脚步稍微停顿一下,黑熊继续走过来。恐惧的石头沉入山本的心,一圈圈恐惧的涟漪发散。一个黄色的小身影迅速挡在黑熊面前,嘶哑尖叫。从那猫叫声中,山本听得出是大黄。
大黑把煤油倒进山本院子的木柴上,它拼命用自己的爪子敲击打火机的转子,却总打不亮,听到大黄的叫声,大黑更疯狂地敲击打火机。
大黄身上已有三道伤痕,正往外冒血,但大黄毫不在乎,它的长尾突然变得足有五米长,它晃一晃身子,尾巴便盘住了黑熊的双脚,往前一拉,黑熊下盘不稳,倒了下来,几只大狗冲上去,咬住黑熊粗糙的背部,它们犬牙尖尖,却只撕咬下几块皮毛,黑熊挥掌,把它们打倒,又抓紧了大黄的尾巴。大黄顺势跃到黑熊面前,伸出利爪抓向黑熊的眼睛,黑熊迅速伸出大掌挡住大黄的爪子,它用力握紧,咔擦一声,大黄两只前腿变得模模糊糊,大黄痛苦嚎叫,晕了过去。
大黑痛苦直叫,妻子的痛苦在它身上加倍发作,不能保护妻儿是雄性动物最深的悲哀。它愤怒地把打火机往石块一撞,转身冲进吉藤家的院子。打火机却在石块上撞出火光,点燃了所有木柴,火光冲天,天地间生起了光明。山本这才看清黑熊的方位,他准确地打出两枪,打进黑熊的手背上,黑熊吼叫一声,松下大黄,大黑迅速飞奔过去,叼起大黄,转眼消失不见。
黑熊用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望着山本。这时,山本的白发变得又脏又乱,衣服破了几个洞,露出里面枯槁的肌肤,他握着枪,盯住黑熊的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山本想道。
吉藤的院子里,还剩下几头公牛,挡在母牛前面,还有五只大犬,蹲伏在地上。那头名为王爷的德国黑背犬,在最早一轮撕咬中,被黑熊撕成碎片。满地血水,院子的低洼处,甚至形成了一条缓缓流动的血河。地上布满破碎的动物尸体,有的心脏,还在沙土地上摩擦跳动,有的眼睛,还在断头上跳动,有的牛角上,赫然插着一只猫的身体,长长的肠子垂到地上...
这院子,成了现实的地狱。
这都是山本悉心呵护的动物们,都是他喊得出名字的朋友,都是他寂寞日子里的同伴,山本几乎奔溃,心脏梗塞!现在火光冲天,他却更希望回到刚才的黑暗中,至少,看不到眼前的凄凉景象。
黑熊呼哧着粗气,把手背上的子弹拔出来,叮叮咚咚,子弹掉落地上,黑熊冲向山本,山本举起枪,打向黑熊的眼睛,黑熊用手挡住,几头公牛突然狂奔起来,撞向黑熊,山本举起枪,黑熊却跳到牛的后面,又拉住两头牛的尾巴,牛速过快,啪地一声,尾巴断开,两头公牛失去平衡,脚骨错位,跪倒在山本面前,五头大犬跃起来扑向黑熊,黑熊刚要挥掌打狗,却不得不再一次挡住山本打向眼睛的子弹,两头大犬咬住黑熊的腰,两头大犬咬住黑熊的头,还有一头身子较小的黑背犬拼命咬住黑熊的脚,脸部扭曲,动作疯狂,山本认出是“王爷”的小儿子“小王”。十五发的手枪只剩下四发子弹了,山本颤抖着垂下手,黑熊立刻伸臂挥开身上的狗,又甩甩脚上的狗,甩不开,小爷豁出命,嘴巴满血,四只脚抱住黑熊的腿。黑熊发怒,另一只脚猛烈踩扁小爷的头,粗壮的腿部再一次发力,把小王高高踢飞。胯部大开,就是现在,山本迅速瞄准了黑熊胯部里两颗毛茸茸的蛋,砰!一条火舌,一颗金色子弹高速旋转,摩擦空气,打进了这个雄性哺乳动物绝对脆弱的部位。
嘭!像是农村顽皮的小孩把鞭炮塞进臭牛粪一般炸开!黑熊的裆部被打成了泥糊!黑熊愣在原地,目光空洞,它往下看了看,又愣愣抬起头。“吼!~~~~~”“吼!~~~~~~~”黑熊突然疯狂嚎叫,凄切尖锐,它捂住自己的胯部,摔倒在地上,不停打滚,把自己的黑毛涂染成绝对的血色,山本退到墙后,静静望着这头发疯的黑熊,黑熊巨大的身体不断翻滚,盘了那头牛的肠子,咬了那条狗的头,又夹了那只猫的心脏。它猛地一阵抽搐,便安静下来。山本马上冲过去,拉开黑熊的耳朵,补上两枪,又撬开它的嘴巴,补进最后一颗子弹,一下闷响,黑熊抽了两下,便从五官里冒出了一股股黑血。山本躺到地上,不断喘息,松了一口气,天空依旧很黑,没有透出一丝光亮,院子里的火苗缓慢跳跃,一切平息了。
地上的血水染红了山本的衣服,遍地尸体,还有温度。他望着黑乎乎的夜空,眼睛模糊,他实在不忍再看地上的一切,一切都离他而去,他喃喃道:“四年了,四年了,我究竟守住了什么?”
一阵风吹过山本的耳边,传来几丝凉意,他感到许多灵魂温柔地舔了舔他的头发、他的脸庞、他的耳朵、他的身体,然后随风而去。
他泪流满面。
大黑呢?
“大黑!”山本坐起来,呼唤着。却看不到它。
“没道理啊,他应该没受伤,可去哪了?”
火光中,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山本一惊,又松下来。
“是谁?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山本挣扎着,站起来,往自己院子走过去,但他却被黑熊的手臂绊了一跤,唉!死了也不消停。山本踢了踢黑熊,看到黑熊的掌上,只有两个爪子。冷汗瞬间湿透了山本的身体。那二娃和大黄肚子上的三道爪印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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