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

这是一间工程项目部甲方办公室，随着工程进展搭建或是拆除的临设，不像写字楼里的干净整洁，却是一起五个人每天工作的地方，我们跟这间办公室一样是随着项目进展组建或是解散的临时团队，彼此间和平共处已经难得，除工作以外的其他交情少之又少。

在建筑行业，各责任公司都一样从领导层到有签字权的人统一都叫‘总’，签字权以下统一都叫‘工’。

叶工是17年的毕业生，一个电气化专业的孩子出了校门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通过自家大伯的关系落实了这份工作，算是入了建筑这行。每天早早的来了，一本《水电行业规范》铺开在《设计总说明》图纸上，图纸的中间被手摸得失了原色，规范被压得合不上嘴。

“李工来了”叶工跟我打着招呼。

“又这么早，要不是看你精神好还以为你昨晚没回去呢！吃早餐没？”

“怎么可能嗯，吃了”他笑眯眯的回答我。

放下早餐，我向他走过去，看到我过去他把手机往桌子上一叩，身子往后仰了仰伸了个正合时宜的懒腰，规范第10页画着两条波浪线和快要发霉的笔记。

“看得怎么样？”

“嗯…看不太懂…”

“慢慢看，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懂就跟现场对一对，问一问冯总，他是安装专业的专家。”我拍拍他的肩膀。

随后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只壁虎从办公桌与墙面的夹缝里飞快的窜了出来停在了吸顶灯的旁边，敏捷的像一个老练的侦察兵，锁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一切…

正吃早餐的时候，刘工来了，刘工是早前的国企下岗高工，也是名副其实的老帅哥老顽童，戴着鸭舌帽背着双肩包穿着奥巴马同款航空服，完全不像一个已经过了60岁的人。

“哎呀，是没有你们早”正说着话，还来不及放下自己的双肩包，扬了扬手里的快递“嘿嘿，我的弹弓到了，正宗越南红酸枝弹弓”

“到了吗，我来看一下”叶工一边附和着，一边跳到刘工的旁边。

“多漂亮啊！”刘工把弹弓举起来炫耀着自己的宝贝。

“多少钱买的？”我问。

“260被我讲价讲到230，便宜了30块钱”一边回答我一边清点着商家赠送的弹珠。

这时候消防单位的资料员抱着一摞资料径直走到了冯总的办公桌旁，问了一句“冯总来了吗？”

“还没有，等一会儿吧”我应了他一句。

“我们冯总哪有这么早呢，是吧”刘工把头转向我，像是接着我的回答加的一句。

“冯总应该快到了，他一般9点半到”叶工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正说话的功夫冯总就来了。

“堵死老子了”冯总一边说着，眼睛眯成一条线，两边眼角延展的皱纹就像蜘蛛的腿高傲的盘在上面。冯总是公司的老员工，公司从国有企业转型成私有企业，冯总留下很多靠得住的朋友关系，这辈子顺风顺水。

“又是什么东西啊”说着拿起刚刚资料员送过来的资料，随意瞄了一眼“他妈的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们一式一份拿过来我签然后去复印，搞这么多干嘛，要签死老子啊，谁做的！把你们领导叫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们注意”

“什么下次，把你们领导叫过来，第一天上班呐”

资料员没办法，只得耷着脸去找他们领导谭总。

“真的是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差的班组，哪有这样搞的，要签死人”冯总面向我们笑道，没有人回答他都只是附和着笑了笑。

不一会儿时间谭总就过来了，弓着腰进了门紧着把烟给冯总递过去“来抽烟，抽烟，怎么了冯总，听我们资料员说资料有问题”抽了把椅子靠着冯总坐了下来。

“没有这样写的，你自己看，这是你们谁写的，读都读不通，完全没有一个专业的水平，到底你们有没有专业懂技术的人在负责这个事。”说着挥舞着手上的资料，就像挥舞着一把钢刀。

“这不有您在吗，多给我们指导指导”哈哈哈哈

“我凭什么给你们指导，嗯，我是你们的技术负责人呐，我又没挣这个钱”哈哈哈哈，一边打着哈哈眼角的皱纹变得更长了，就像蜘蛛醒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走走走，到我们那边去喝茶，资料先放着”谭总一边说着一只手搭着冯总的肩膀，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探讨着资料，直到声音被隔墙完全隔在门外。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刚刚的那只壁虎，它还在原本的位置一动不动的，几只蛾子绕着灯漫无目的的飞飞停停…

“叶工，你也买一个啊，咱们周末去外面打鸟玩”刘工把玩着手上的弹弓对叶工说。

“好啊”

“咱们搞个组合，叫个什么名字呢，叫打鸟队好像难听了点，就叫弹弓队，哈哈”刘工继续沉浸在关于弹弓的种种场景里。

这时候冯总回来了，提着一只黑色的袋子，在座位上坐下来以后，手在桌子下面捣鼓着，然后拿出一包中华烟甩给刘工“来抽烟，你们两不抽烟就不给你们拿了哈”。

刘工接着飞过来的烟，马上站起来走到冯总的桌子旁把烟往上面一放“我不抽这个烟，这个烟不好抽，我只抽芙蓉王”一股老牛仔的架势。

冯总不好说什么，收起烟，拿起笔开始签桌子上的资料同时望了望门边的热水器对叶工说“小叶，帮我烧杯开水，然后去北广场看一下，水电的材料进场，你去拍张照回来我看”。

“哦，好”叶工随即答应着。

“我也出去转转，看看地下室设备房的情况”刘工戴起安全帽拿着弹弓走了出去。

还有一张桌子是江工的，江工是公司专业的游击队员，凭着一张中级职称证来回在好几个项目之间，专门负责抵名额签字。难得来一次，很多施工班组不认识他，临近工程验收，最近签字补资料的事情比较多，所以他今天也来了。

“好久不见呐”江工一进门大家相互打着招呼，随意寒暄了几句。

他看了看自己那张布满灰尘的办公桌然后抽了把椅子在冯总的桌子旁坐下来，叽叽咕咕的跟冯总说着什么，然后冯总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他随即站起来拨了过去…

“喂，是消防的谭总吗？…..哦，我是甲方的江工，我也是这个项目管安装的，哦，好，嗯，好的”

不一会儿刚刚的谭工就过来了，进了门问道“请问哪位是江工”

“我”江工回答到。

谭总脸上堆着笑向江工走过去，相互握了握手，随即塞给江工一张购物卡。

“那我先过去忙”谭总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大家打着招呼，临出门又折回来给大家发了一圈烟再走。

叶工前后脚回到办公室，向冯总汇报了一下材料进场的情况，然后把照片给他看了一下，这事算是了了。

“我去上个厕所，你把昨天的会议纪要整理一下”冯总对叶工说。

冯总刚出去刘工就回来了，往椅子上一坐，打开电脑淘宝嘴里嘟囔着“我来买点茶叶”

“刘工，你跟冯总学习一下，还会少茶叶喝吗”我笑话他。

“这个，不是我清高，说实话我真看不上，跌份儿”说着一手拿着弹弓一手把着鼠标。

叶工和我都附和着笑了笑。

这时候我们老板在门口探着头问到“冯总呢？”

“上厕所去了”叶工回答道。

“回来了叫我一声”

临近中午下班时间，办公室五个人齐了，老板走进来对着冯总…

“现在临近验收，一切以大局为重，该签的资料就签了，要压到什么时候去？”

“不是我不给他们签，哪有这样搞的嘛，凡事总有个规矩。”

“不是说不要规矩，但是有时候我们要注意我们工作的方式方法。”

看到冯总没有吱声，老板又转向我们...

“小叶，没事多看看图纸，多跑跑现场，工作这么久了，你到底学的怎么样，心里有没有数？还有李工和刘工，现在临近验收，现场的事少了，资料的事能帮上手的就帮着完善一下。”

“好”我一边应着，一边看了看那只壁虎，像是长在了屋顶上丝毫没有受到现场紧张气氛的影响，正盯着它看，突然嗖的一下咬住一只蛾子，透过灯光的作用在墙面上印出一颗鳄鱼般大的脑袋！

我瞬间感觉就像受到来自壁虎的嘲笑，要是我有它那般的执着和专注什么事干不成，可我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无时无刻不在揣摩着关于阴险、虚伪、贪婪、懒惰和埋怨的技巧，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窦唯的那句歌词——哦，我的天，高级动物。

现在我希望自己可以像这只壁虎一样执着和专注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