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作者: 关玲 | 来源:发表于2023-08-19 10:4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细细密密的雨像绢丝一样笼罩着这方天地,白茫茫的,像迷雾般虚幻,又像一个穹顶罩住了林娜。在她的脑海里,往事如电影的特写镜头一般慢慢滑过。

    那是大三下学期快放假前,也是一个雨天,只是那天的雨有些大,仿佛在为着什么欢歌。

    张放手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站在一号宿舍楼,林娜的窗子正对着的那片空地上,鲜红的玫瑰在灰色的水泥地和灰色的天空映衬下,红得有些夸张,雨滴从那花瓣上滴下,鲜红晶莹。

    雨水从张放的头上漫下来,漫过全身,他却一直高昂着头,像是在接受洗礼,神圣又骄傲。高大英俊的他向着林娜的宿舍喊着:“林娜,我爱你!林娜,我爱你……”,声音饱满而高亢,盖过了雨的欢歌。

    虽然下着雨,外面的人可不少,因为刚刚放学。有的人在往宿舍走,有的人刚刚拿了饭盒向食堂走,还有拎着暖壶去水房打水的。有人走走停停地看,更有好事者驻足,循着张放的目光找着那个幸福的人。

    有女生露出羡慕的目光,也有男生发出鄙夷的声音。

    林娜对张放并不陌生,因为,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里,张放已经给林娜写过很多爱情诗了,有摘抄的,也有他自己写的。张放是个有才华的人,其实他的诗已经让林娜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只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林娜才装做毫不在意。但是,在心里,她已经给他打了80分,甚至90分。而今天,她的理智给他打99分,她的情感给他打100分。

    大学的最后那一年里,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写论文,一起准备论文答辩。一起打球,一起看电影,一起走在林娜想吃的饭馆的路上。

    早上起床时,张放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一起去吃早餐。如果林娜说不想出去时,张放就会问她吃什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买来。图书馆里,永远有张放事先为她占好的位置。

    张放对林娜的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连她的小日子来了,张放都会送过来一个热宝和在小卖部花钱现煮的,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室友们都羡慕林娜,有这么一个高大英俊又体贴入微的男友。林娜也在心底里祝贺自己的幸运,暗下决心要让自己的初恋成为自己的真命天子,从此后,携手到白头。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到了毕业的时刻,大家都在忙碌,有的为了毕业后的工作,有的为了考研。

    林娜则是尽情地享受大学里最后的美好时光。她不必像宿舍的姐妹们那样,要为了找工作而忙碌。因为早在她上大学之前,家人就已经为她铺好了就业的路,室友们羡慕不已。

    学校里来了很多企业和大厂,很多同学都去了校招现场,林娜也陪同张放去了几次,只是张放并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张放本身学习成绩很好,又是学生会的干部,有好几个招聘单位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是,张放都没有接。他觉得那些都是企业,他看不上眼,工资待遇也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林娜问张放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每次,张放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述说自己家的困难和家人对自己的高期待。他是家人的骄傲,家人都希望他能当官,也就是要到政府机关,当公务员。可叹,自己却没有资源。

    林娜是个善良的人,心地又软。从小父母给予她的都是正面的引导,在她的世界里,要与人为善。父母带她出去时,如果看到乞讨的人,父母就会给林娜钱,让她去送给乞讨者,并且要注意态度平和,不能让乞讨者在心理上感到不舒服。所以,林娜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公主,甚或是救世主,谁有困难,她都主动帮忙,同时特别注意自己的态度和言行,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对方的自尊。

    所以,当张放和她述说自己的困境时,林娜就已经在心中决定要帮助他,她同情他,她也爱他。

    自己当然没有那个能力,可是自己的爸爸有啊,爸爸能为自己安排机关工作,就肯定能帮助张放的,因为父亲爱自己,自己爱张放。

    在平时的相处中,张放总是处处关照自己。他总说自己太傻,太单纯,容易上当受骗,所以,不能离开他的视线。林娜也认同张放的说法,确实,两个人一同出去游玩时,同样的东西,人家卖给张放的价格就要比卖给自己的价格低很多。自己确实很傻,让人一看就会觉得自己好骗。所以,她平时也不愿意自己出去了,干什么都希望张放陪着,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有时,她都怀疑自己的学生会主席是怎么当上去的,估计是自己太幸运,遇到的老师和同学都太好了,所以,他们都太包容自己了。在大三以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自从认识了张放,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傻,也有那么多的缺点。哎,好在,男友不嫌弃自己。

    林娜为张放求了爸爸,爸爸为了女儿,也帮张放安排了体面的工作。林娜很开心,张放也很开心,张放的家人更开心。

    他们觉得自己儿子真的好利害,从山沟沟里走出来,凭着一己之力上了那么好的大学,又在那么大的城市当了官。

    从那以后,他们走路的步伐迈得更方阔更稳健了。他们时常听见村人们啧啧的赞叹声,和教训他们孩子要争气,要向张放哥哥学习之类的话语。那些原本聒噪的打骂声,此时,却像歌声一样悦耳动听。

    工作稳定后,按照世俗的程序自然就到结婚的步骤了。

    林娜父母并不着急,姑娘从小优秀,工作又好,何愁结婚呢。何况,已经有了男友,不如再等几年,既可以让林娜好好享受一下做女儿的幸福,又可以好好品一品这个未来的女婿。

    可是张放家里人着急呀,在农村,张放的小学同学都已经是两个娃的爹了。同村人见面时,除了夸赞张放有出息,还会问:“你家娃啥时候结婚?大城市里对象不好找哇!”

    张放父母只回:“不急、不急,以事业为重。”可是,心里却不是滋味,特别是看着同龄人抱着孙子在自己眼前走过时那甜蜜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到了秋天,田地里却欠了收成。

    于是,他们三番五次地打电话,催张放赶紧结婚。

    张放知道林娜一家都不着急,可是,自己被家人催了一年,张放实在受不了了,就肯求林娜结婚。开始,林娜是不同意的,她也想再玩几年。可是,耐不住男友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同意了。

    林家父母一向宠爱这个女儿,自然,她说什么是什么。

    林娜说对方家里困难,不要难为人家,只要张放对自己好,就足够了。林父虽然心有不甘,却拗不过女儿,最终只能委屈求全,同意了婚事,只希望男方家里能在生活中对女儿好一些。

    没有彩礼,买婚房的首付双方各拿一半,贷款由小两口自己还。家电和装修也都是林娜家给花的钱。这一切,林娜父母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想着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就忍了。

    张放家人对林家付出的这一切都默默地,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一句感激或惭愧的话都没有对亲家说。

    在婚礼之后,婆婆就对林娜哭穷,说办婚礼的钱都是借的,一时半会儿还不上。林娜毫不犹豫地拿出了本就不多的改口费,递给她婆婆。说:“妈,这是改口费,你们拿着还借的债吧。”她婆婆立刻眉开眼笑。

    林娜觉得自己对婆婆好,婆婆也会对自己好,而且自己妈也和她说:“既然你选择和张放结婚,就要对公婆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对你好。”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婆婆就是个阴险小人,明里欢笑,暗里藏刀。

    婚后,张放开始了对林娜的各种限制。不愿意让她出去社交,也不愿意让她出去工作,说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林娜不同意,张放也没敢太坚持,只是在工作上从来都不支持林娜。

    当林娜将工作中的烦恼和张放说,想让他帮忙想个办法时,张放却只是一味地埋怨林娜这儿做得不对,那也做得不好,并不给她出主意。时间久了,林娜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就如张放说的一无是处。

    林娜在家里养尊处优,平时也不做家务。但是结了婚,就要承担起家务,因为平时不做所以做起来有些毛手毛脚,还总出错。婆婆当着她的面并不说什么,但是单独和张放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向他诉说林娜的种种不是。

    因此,张放对林娜的挑剔和贬损也就更多了。不是碗洗得不干净,就是洗碗太费水;不小心打了一个碗,就说她毛手毛脚干什么都不行;走路不小心被石子绊到,也会说他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洗衣服说洗出褶儿了,衣服熨的不平整。

    在父母的跟前,林娜过得非常安逸。除了上班的日子,她都会睡懒觉,但是结了婚之后,公公婆婆四五点钟就起来,他们起来后便弄出各种动静,想让林娜也起床。开始,林娜并没有想到这里,只以为是他们的习惯。可是,后来,婆婆就明确要求林娜也早点起来。说过日子不能睡懒觉,要早点儿起来做饭。当然这一条只适用于林娜,并不适用于张放,张放每天都是饭上桌了,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婆婆总是嘴上说得很好,实际事一点不做,还总背地里挑唆张放。张放又是一个妈宝男,自己妈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媳妇做的都是错的。开始林娜都是隐忍的,但是,都是凡人,忍耐总是有限的。后来,林娜和婆婆的也偶有拌嘴,和张放更是三天不吵,两天早早的。

    在一个周末,林娜实在不想在家里面对张放一家人的嘴脸,说要回父母家,晚上就不回来了。婆婆一脸的不高兴,说结了婚了还总往娘家跑。家里的老小不需要照顾吗?不需要做饭吗?完全是一副旧社会恶婆婆的嘴脸。

    林娜是哭着回的娘家。在进家门前把眼泪擦干,她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的眼泪。想起了父母对自己的劝阻,真的后悔选了这个凤凰男。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只能自己把委屈吞下。

    妈妈给他做了很多平时爱吃的东西,林娜终于可以任性地吃了。嘴上吃得欢快,心里的情绪在这种亲情的对比之下,也翻滚得利害。

    林娜在婆家吃什么都不敢随意的吃,很怕婆婆会不高兴,好吃的,婆婆都会把它拿到儿子面前,很怕林娜吃。她觉得自己就像旧社会的小媳妇,被处处打压。

    虽然她勉强保持着笑脸,却也被母亲看出了端倪。妈妈问:“娜娜,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呢?”林娜连忙说:“啊,下车时被沙子迷了眼睛,揉的。”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显然他们心里另有想法。

    本来和老公说了自己在娘家住,周一直接去上班的,但是因为出来的匆忙,林娜把周一要用的东西落在了家里,因此,周日她不得不回家去拿。

    她很讨厌回到那个家里,一直拖到了晚上9点多,不得不回去。林爸看太晚了,还下着雨。就和她说别回去了,林娜却坚持要回去。林爸只好开车把林娜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女儿进了楼,才开车离去。

    林娜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灯也关了,显然大家都已经睡了。她怕吵醒了别人,悄悄的换了鞋,回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打开门,屋里没开灯,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在她开门的那一刻,她明显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她连忙打开门旁边的灯,灯打开的那一刻,林娜愣住了。她的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她深爱着的张放,另一个是张放的远房表妹——吴亚美。

    在他们婚后半年时,这个女孩就来到了家里,张放的妈妈说这是张放的表妹,是来找工作的,找到工作之前就住在家里。

    半个月过去了,工作也没找到。不是觉得工资低,就是觉得工作太累了。最终,张放利用职务之便和岳父的威望,给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单位里。

    从此后,她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周末会来家里看看,对林娜一口一个嫂子,亲昵地叫着。林娜也一直把她当做亲戚对待。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亲戚却出现在她的床上,她深爱着的,也声称爱她至深的男人的身边。

    那个女人急忙拉住被子,蒙住了自己。张放匆忙地穿着衣服说:“娜娜,娜娜,你听我解释。”

    林娜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转身出了门。

    雨还在下着,迷蒙笼罩了整个天地。林娜的心是麻木的,她觉得她的世界就像现在的天空一样,是迷蒙的,更是湿漉漉的。过去的一切就是个笑话,而她自己就是笑话里的小丑。

    突然,仿佛一根火柴划亮了天空,黑暗的天空开始隆隆作响。像是火柴点燃了这迷雾般的绢丝,烧得噼啪做响。

    迷蒙的绢丝被烧毁,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所有的雨都下在了林娜的头上身上。雨清洗着林娜的身体,也在清洗着她的心灵,清洗着她看到的所有的污垢。这场大雨洗刷了迷蒙的天空,也洗刷了林娜被爱情蒙蔽了的双眼。

    林娜的委屈变成了愤怒,她要做那可以烧毁迷蒙的闪电,她要做那可以振聋发聩的惊雷。

    她以为他是深爱她的,她为了他可以忍受他家里的所有一切,包括贫穷,包括欺辱。可是他却背叛了她,那么,她对他的爱,她对他家人的包容和隐忍又将依托在何处呢?

    林娜感谢这场激烈的电闪雷鸣的大雨,在这雨里,她清醒地看到了一个渣男的成长过程。

    张放是在利用她,从他追求她开始。大学里要好的同学都知道她家里有人,工作不愁,所以,张放同样也知道。

    那个所谓的表妹,其实她原来是见过的。在她和张放刚刚认识不久,有一次在校园里她遇见了张放和那个女孩一起走着,那个女孩亲昵地拉着张放的胳膊。但是张放和她解释说那是他的表妹,从外地来看他的。其实,她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的青梅。

    张放利用了她的善良,但是,并不忠诚于她;她婆婆利用了她的善良,但是,并不感念于她。她太善良了,一点防护都没有的,傻傻的善良着。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棋子,做他登高的台阶。

    第二天,林娜若无其事地上班,若无其事地回家。显然张放的家人也都知道了她知道了这一切。开始是怯懦的,因为他们心虚,他们为自己的邪恶心虚。

    张放想跟林娜解释。没等他开口,林娜就说:“不用解释,我能理解,我也不怪你,哪个男人还没个红颜知己呢,以后我们继续好好生活吧。”

    张放有些不解,但是相比把问题搞清楚,他更希望就这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很快他和他的家人又过得心安理得了。

    半年后,林娜拿出离婚协议让张放签字。张放不想签,林娜拿出了这半年来搜集到的张放和他的青梅在一起的证据。幸好还没有孩子,一切都好分。林娜没有要房子,只拿了属于自己的部分,回了娘家。

    离婚后不久,张放就和他的青梅办了婚礼。婚后的吴亚美,渐渐失去了之前的温柔贤惠,开始对灯红酒绿产生了兴趣,还时常拉着张放一起去和一些俊男靓女们吃喝玩乐。每月还要还房贷,两个人的收入月光了也不够。就向张放的父母要钱,张放的父母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怎么能心甘情愿地拿钱呢。因此,这个家里吵架的次数更多了。每次吵了架,吴亚美就会更加放肆地出去玩耍,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有一天,张放和吴亚美又出去和朋友们嗨,都喝多了,在回家的路上,张放不小心摔倒了,后脑恰好磕在了马路牙子上。都喝多了,是经过的路人帮着叫的救护车。因为不及时,张放留下了后遗症,形如半瘫,医生说正常工作是干不了了,其它的看康复情况。

    吴亚美本来就没学历也没能力,只是靠关系才有了工作,自然干不出成绩来,现在她仰仗的关系没了,她的工作也就没了。

    一个月后,为了节省医药费,张放选择出院,回家做康复。可是,他回到家才发现,吴亚美已经拿着所有能拿走的东西,消失了。

    张放母亲咒骂着吴亚美,诉说着她的种种不是。张放听了心烦得不行,向他母亲喊:“当初,还不是你撮合我和她好,才被林娜发现的!”

    张放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想起了他第一次当众向林娜表白的那个场景。他多么希望这一切能够再回到那个时刻,重新来过啊。

    他摸着自己那条麻木的腿,那条在婚礼上向林娜下跪的腿。“一定是那些美好的誓言变成了诅咒在对自己施以惩罚。”张放的心里循环播放着这句话,窗外的雨淋在了他的眼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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